顾想珑也看向沈肃,眯起一双杏眼,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你在想什么呢,我们才成婚多久?”
沈肃面露些许尴尬,以手握拳抵在面前咳了咳,转过脸去对章远道:“有劳先生走一趟了。”
章远也正要回礼,外间忽然响起陈小响的通传:“王爷、王妃,太医院送安胎药来了。”
章远闻言又垂首退到一侧扮作内监,沈肃与顾想珑对视一眼,道:“送进来。”
陈小响领着太医院药童进来,那小药童手里拎着一个朱漆檀木的食盒。他上前一边行礼一边将食盒打开。
那食盒一开,顷刻就飘出药香溢满大殿。药童从里面端出一碗褐色药汤,奉上来:“这是年太医亲自为王妃熬得安胎汤,请王妃趁热饮下,方才不减药性。”
顾想珑一副匆忙样子赶下榻去。
她急跑到药童身边,仿佛片刻都等不及地端起药碗,但又怕太热,端着药碗放去桌上:“行了,下回早点来,年太医说了戌时必须服下,我等了许久可担心你来迟了。”一边说还一边拿汤匙吹凉药汤,全身心都放在汤药上的样子,半分眼神也没有分给药童。
药童见她如此,收回视线低头悄悄松了一口气,面带放心地行礼告退了。
那药童才出殿门,一直立在侧的章远先生忽然大步上前,一把将汤碗扔进食盒,牢牢盖上。
顾想珑捏着汤匙愣在原地:“……这药果然有问题么?”
沈肃走了过来:“你猜到了?”
顾想珑学他一贯样子,挑了下眉梢:“今日陛下离开以后,众妃嫔也都走了,唯独沁娘留了下来。她神神秘秘地同我说,年太医家里有秘方,连喝上十五日必能生子。”
说道此时,她是又不屑又嫌弃地呵了一声。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保人生子的汤药!
说出这种话来,也不知道是徐琏沁过于高估她的圣母程度,以为自己会不计前嫌相信她此时的帮助,还是她过于肯定此时女子对于生子的渴望。
但她既然决定将计就计,自然要欣然接受这生子汤:“刚刚装作十分渴求的样子,是为了哄那个药童。”
说着,她问章远先生:“所以这汤药果然是有毒么?”
就在此刻,章远已经将汤药放回食盒里扔出殿外了。他折返回殿里,听到此问,对顾想珑解答道:“这汤药无毒。”
☆、第 60 章
“啊?”顾想珑听到汤药无毒,忍不住惊讶道。
“不过世上没有保胎必生子的汤药,这汤药喝了无用,对身体倒也不是很紧要。”章远继续解释,“但是这药香却十分害人。”
他说着看向了沈肃:“殿下还记得当初问草民,世上可有什么香能使人疯癫吗?”
沈肃唇角紧抿,眸底一片黑暗,他道:“记得,荷包露草。”
章远点点头:“正是荷包露草,它乃是罂粟中的一种,古书记载生长在西域绿洲水边,冬日见风而长,焚烧有幽香,香有毒,长久可致人精神失常。我不会闻错,那食盒里必然撒了荷包露草的药粉。”
沈肃攥紧了拳,低声怒道:“是贵妃。”
当年她就用此计谋害他的祖母、父亲,如今又故技重施,意图陷害他的王妃。
顾想珑见了心疼,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又问章远:“我们方才都闻了,可有影响?先生可有解法?为何徐琏沁强调要连服十五日?”
“无妨,刚刚收拾及时,王爷王妃摄入并不多。以防万一,待会我为王爷王妃熬一剂清心汤。至于这十五日——”
章远先生摸着胡须,凝神闭目想了想,忽的睁开眼睛,道:“苦菊酒!这荷包露草虽然毒,但中毒之人得经年累月地吸入,十五日是不够的。但十五日之后乃是中秋!”
大颂每逢中秋,男子必对月饮苦菊酒!
章远先生豁然开朗,肯定道:“这十五日,王爷只要闻过荷包露草,中秋夜宴又饮了苦菊酒,两相激发,必然癫狂!”
贵妃下药,意在沈肃。
“又是这招!”顾想珑拍案怒道。
但她旋即拧眉奇怪:“这荷包露草应该是贵妃的手笔,可年太医不是徐琏沁的人么?”
沈肃把她手捉来仔细瞧了瞧,道:“先前陈立直探查,年不移确是宁嫔一手提拔。”
顾想珑还是想不明白:“那他又投靠了贵妃?还是徐琏沁与太子妃、贵妃联手,她与贵妃又没有什么共同目标……”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我把这年不移捉来问问就知道。”沈肃吹了吹她发红的掌心,信口说着杀伐之语。
这人还真是擅长一力降十会啊。
顾想珑握拳胡闹地捣了一下他的胸口:“我们还要等着看中秋宴上的贵妃的热闹,现在抓来年太医,万一他宁死不屈,逼供不成反而打草惊蛇怎么办?”
“他要不招,本王灌他十锅生子汤!”说着,沈肃弯身一把将人拦腰抱起来:“现在,我们谈下正事。”
顾想珑忽然失重,着急忙慌之下八角章鱼一般伸手伸腿地挣扎:“什么正事!快放我下来!章远先生还在呢!”
沈肃可不松手,抱着人往屋里走:“先生早去熬清心汤了。”
顾想珑四下一望,果然找不见章远先生的身影了。再回神,她人已经被抛进床榻上了。
欺身上塌的沈肃往前逼近,漆黑如墨的眸底闪着捕猎者的光芒,她感觉到一丝危险从脊背往上攀。
“谈、谈什么正事啊?还没有用晚膳呢。”
“本王想同王妃谈一谈你的身孕。”沈肃松着领口压上来,声音喑哑:“王妃打算将计就计静观其变,本王也觉得此计甚妙,但这戏还是演得逼真一些,假孕不若真孕……你说好不好啊?”
顾想珑也来不及说不好。
话全都被堵在嘴里了。
年太医是次日隅中被请来的端本宫的。
年不移一来便被请到了正殿,王妃身边的红杏笑盈盈地请他先坐:“王妃还有事,劳烦太医在此间稍坐。”
“红杏姑娘客气。”年不移端坐在椅子上,瞥了一眼不远的案几上摆着的汤药,摸了一下鼻子,忍不住问:“王妃还未喝药么?这药凉了有碍药力发挥。”
红杏仍是笑着:“汤药实在烫口,先在这晾一晾。年太医勿忧,我亲自看着,必不会让它凉了。”
浓浓药香不断飘来,年太医沉默着不再开口。
年不移足足闻了一盏茶时间的药香,才把姗姗来迟的顾想珑等来。
“年太医久等了。”顾想珑说着免了年不移的礼,到摆着药汤的案几边坐下,掩袖打了一个小呵欠。
昨晚实在睡得太迟又太累,今早睡到日近中天还觉得困乏。
她振奋精神,理了一下衣袖,抬手碰了一下汤药碗边,吩咐红杏:“这药还是烫得很,拿去外边晾晾吧。”
这话一出,年不移真的急了,站起身来阻拦道:“这药趁热药性才好,王妃还是尽早喝了吧。”
但顾想珑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仍旧挥手让红杏把药端出去了。
年不移还要继续劝:“王妃,良药苦口,何况一点点烫。”
他说着还要去拦,但没拦住。红杏捧着汤药步伐轻快,一下便越过门槛去了,他还没跟上,殿门前就多了十数个持刀侍卫,结结实实将门拦住了。
年不移僵在原地,脸上顿时就煞白了。
只听得秦王妃在身后问:“年太医,世上真有令人怀胎生子的汤药么?”
☆、第 61 章
这世上并没有令人怀胎生子的汤药。
但年不移咬紧牙关,转过身来,仍是道:“这汤药确实是为了王妃能够诞下皇嗣!”
这话一出,他背后就挨了一脚,摔在了殿上。
端本宫的总管陈立直带着两个铁塔高壮的侍卫站到他身前,一甩拂尘,骂道:“大胆奸贼,你蒙骗王妃,下药害人,还不认罪?”
年不移看着高坐上首的顾想珑,颤抖着辩驳:“臣并不知道陈公公在说什么?”
“难不成还要奴将荷包露草送到年太医面前,你才肯人么?”陈立直说着,一脚踩上了年不移的手,一字一顿,狠狠碾压。
他从小侍奉孝懿仁皇后,之后又奉命侍奉章怀太子,他是将先太子从小背到长大的。昨日却得知,原来孝懿仁皇后、章怀太子之死,都和这小人用的手段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