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和我一起下地狱啊。”
燕容意蹦到棺材边上,低头打量东方羽,见他面色苍白,连棺材都爬不出来,忍不住伸出一只小爪子,点在东方羽的肩头,将他再次“踹”进了棺材。
好不容易快坐起来的东方羽:“……”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东方羽再次伸手,攀住棺材的边缘,艰难地坐起来,“但首先,你能活着,得感谢我的羽毛。”
他边说,边伸出手,费力地捏住了燕容意头顶的青色羽毛。
“没有我的羽毛,就算你变成了一只鸟,我也认不出你,更听不懂你的鸟语。”东方羽空洞的眼里艰难地生起两团淡白色的火焰,是关凤阁的弟子开启心眼的标志,“……我也没心情管你和谁睡觉。”
燕容意脸一红……如果鸾鸟也能脸红的话。
他扑腾着飞到东方羽身后,叼着他青色的衣领,催促:“我和我师父的事你就别管了。”
“……先告诉我,你怎么会躺在这里吧!”
东方羽苦笑着捂住心口,咳嗽了几声:“如果我说,我醒来的时候,你就趴在我身上,你信吗?”
燕容意愣了一愣,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蜚廉一族的埋骨之地。”东方羽有问必答,“所有的蜚廉在濒死的时候,都会回到这里,躺进白色藤蔓编制的棺材,以防尸骨被修士拿去炼制法器,死也死不安生。”
……很显然,先前东方羽也快死了,才会躺在棺材里等死。
“不过我猜,我能恢复意识,和你有点关系。”东方羽趴在棺材边歇了一会儿,勉强攒足继续说话的力气才再次开口,“你虽不是蜚廉,却中过蜚廉的心头血之毒,又有蜚廉之羽……你可以算得上是一只蜚廉了。”
燕容意:“……”
燕容意想到东方羽变成蜚廉时呆呆傻傻的模样,坚定地摇头:“不,我是鸾鸟。”
东方羽显然也想到了蜚廉在月光之下变成人,会失去人的意识的毛病,干咳着转移了话题:“说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燕容意再次飞到棺材边,简单地将自己恢复意识,又被承影尊者带回浮山派,然后被雷劈了,变成如今模样的事说了一遍。
关凤阁的弟子成日与灵兽打交道,对灵兽的了解也比其他修士深。
东方羽听完燕容意的描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中毒后变成鸾鸟时,虽看上去是幼鸟,但灵魂却是人修。”
“……天道视你灵魂的修为降下了渡劫的天雷,加之你又有蜚廉之羽,就直接渡劫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蜚廉是传说中的灵兽,渡劫时有一根羽毛护体,想不渡劫成功都难。
而有了蜚廉之羽的燕容意,基本上比世间所有的鸟都飞得快。
“可我还是变不成人。”燕容意并不关心自己飞得快不快,他只知道,大部分灵兽开了灵智就能开口说话,唯独他,一直发出啾啾的叫声。
“这个啊……”东方羽将手放在他的头上,笑眯眯地说,“可能是你还没适应鸾鸟的身体吧?”
“……你要知道,就算灵兽口吐人言,他们的发声和人也是不一样的。你如果一直把自己当人,可能反而一直说不出人话。”
也就是说,想要修炼成人身,再口吐人言,燕容意得先把自己当成一只鸟。
燕容意:“……”
燕容意默默地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话题又绕了回去:“按你所说,这里是蜚廉的埋骨之所,理当戒备森严,为何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
“燕道友,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东方羽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燕容意不是鸾鸟而是蜚廉的说辞,然后解释,“能进入这片坟墓的,除了蜚廉,就是拥有特殊令牌的人。”
“……你是蜚廉,这片属于蜚廉的坟墓自然不会将你拦在外面。”
燕容意:“……”
燕容意皮笑肉不笑:“替我谢谢你们家坟地啊。”
东方羽虚虚拱手:“客气客气。”
燕容意默默地将踩在藤蔓上的爪子收回来,飞到半空中:“你有办法将我变成人吗?”
“除非你成为我的灵兽。”东方羽摇头,“否则,你就得按照灵兽的修炼方法……咦?”
关凤阁的大师兄仰起头,充斥着白色火焰的双眸微微眯起。
在他的眼里,赤红色的鸾鸟脚上缠绕着一团暴虐的灵气,仿佛吐着红信子的蛇,在鸾鸟的脚踝上不断地游走。
“你……”东方羽话音未落,那条蛇就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猛地扬起了三角形的脑袋,冷漠又挑衅地望过来。
东方羽的心头登时滚过一阵战栗,寒意也顺着脊椎骨猝然跌落。
他一瞬间生出了躺回棺材了念头。
“怎么了?”燕容意毫无察觉地飞到他面前。
“没什么。”东方羽垂下眼帘,“你脚上……”
“你说这个银环?……是我师父给我的法器。”
“你说我师父也真是的,都没把我认出来,还给我法器防身。”
“唉,在他眼里我和鸾鸟差不多吧?”
“……”
“你怎么不说话?”燕容意脑子里的回忆太多,反而分不清哪一世是哪一世了,但总之,现在不会是他和师父在心魔中亲密相处过的那一世,所以他忧愁地扇着翅膀,“东方道友,就算你没有将我重新变成人的方法,也得帮我给师父写一封信,告诉他,我就是…燕容意。”
东方羽噎了一噎,目光再次落在燕容意脚踝上的法器上。
他敢确信,凌九深早就知道燕容意变成了鸾鸟。
……要是不知道,按照承影尊者冷漠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把法器套在一只杂毛的鸾鸟身上?
也就燕容意想不到这一茬,还在纠结如何和师父表露身份。
燕容意当然犯愁。
他心悦师父,自然担心自己一辈子都是一只鸾鸟。
他还是人的时候,他们二人就因为师徒的身份备受煎熬,好不容易摆脱了师徒的身份,他可倒好,直接变成鸟了。
一只鸟如何和天下第一剑修在一起?
燕容意愁得毛都要掉光了。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诛魔大会。
“你可知道,因为你昏迷不醒,关凤阁的阁老牵头要在浮山镇举办诛魔大会?”
东方羽靠在棺材前,闭眸叹息:“我不知道……但你肯定在骗我。我们关凤阁的阁老怎么可能因为我生死未卜,就召集天下宗门,开诛魔大会?”
燕容意冷笑:“东方道友,你身为关凤阁首徒,应当知道,浮山派被誉为天下第一剑宗,被各大宗门忌惮多年吧?”
东方羽点了点瘦削的下巴。
“既然知道,你还和我装什么傻?”燕容意不耐烦地说,“就算你这次没有受重伤,没有昏迷,我猜,关凤阁的阁老依旧会将你被我所伤的消息放出去。”
“……因为他们等这个契机很久了。”
燕容意冷漠到近乎刻薄的语气刺痛了东方羽的心。
东方羽痛苦地喃喃:“别说了。”
他视之为一切的关凤阁,只把他当一个挑起争端的棋子。
“东方道友。”燕容意见东方羽面上涌起病态的红晕,于心不忍,他落在东方羽的肩头,低声问,“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前往浮山镇,将真相说出来?”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就算说出来,关凤阁的阁老也不会因此取消诛魔大会。
世间的修士也不会因此和浮山派的修士和平共处。
“对,我知道。”燕容意平静地点头,他的目光穿过了时空,冥冥之中和凌九深的目光交融在一起,“但我总不能被不明不白的声讨……你也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吧?”
东方羽被燕容意半是认真,半是揶揄的话逗笑,继而冷下了脸:“燕道友,我有一事相求。”
“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和师父求情吧?”燕容意扯了扯嘴角,“你想清楚,浮山派……不,我的师父即将面对的可是全天下的修士,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剑修……”
“不。”东方羽匆匆打断了他的话,“燕道友,我真身乃是蜚廉,我感知到的世界和你是不一样的。”
他仰起头,苍白的瞳孔里流淌着疑惑和不解:“我看这天是痛苦的根源,看地是无尽的深渊,看承影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