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眼尾,明显写着“不服”两个字。
顾望瑾:“……”
根本对她的小动作满不在意,对上那张充满黑团、依然不堪直视的答卷,表情不改。
就算再伤眼,有了昨日的经验,心理素质一向强大的顾丞相,面对这张表向突兀、黑白相间的答纸,唇角也算镇定自若。
例行职责过后,他看都没看写作的主人一眼,把答卷交给身侧的随侍后,冷冷拂袖离去。
宋钦柔:“……”谁给他喂炸*药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翻白眼归翻白眼,转念想到今日的煎熬到此结束,心情瞬间变美丽的她,双手托腮、浅笑倩兮等着派饭的小少年过来。
照那个颜值,如果这是现代,她肯定拿出手机走到小少年跟前,装作不经意把碎发捋到耳后,发挥颜狗本性,一脸娇羞道,“小哥哥,或许你愿意留个微信联系?”
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干过,有一次在KTV恰好碰到院草,被舍友撺掇,加上酒壮怂人胆,她鼓起勇气上前,好在院草有礼貌,打开二维码让她扫了。
当然这个院草,并不是她心动类型,只是单纯磕颜而已。
毕竟人类天生就有追求美好事物的向往,不然市场也兴不起胭脂水粉、彩妆护肤这类的存在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有之。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宋钦柔又动了心思,然而受科考的破条件限制,只能想不能动。
这个时候,她就无比怀念桌上放着笔记本、怀里抱着iPad、手里拿着手机,全方位被WIFI覆盖、随时无限制冲浪的日子了。
☆、贪污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总会和“事与愿违”四个字相关。
“等等,”眼见把食盒放下、一脸高冷的陌生男子转头就走,宋钦柔好脾气问道,“我能问一下……之前那位公子呢?”
男子看向她,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深沉,“私授士子,违反大梁律令,被秦大人发现,待明日处罚。”
“同砚如此问,是认识他么?”见宋钦柔有些讶异,男子扬唇露出白牙,笑得一脸疑惑不解。
宋钦柔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连忙摇头道,“没有,就只是好奇。”
她是对小少年的状况有些难以置信,但不会因为相貌产生的好印象,就一股脑为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辩解,何况还是牵扯到大人物和科考律令。
别说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子,就算她位极人臣,在没有了解事情全过程之前,为了谨慎还是少说少错。
毕竟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呢,显然无法实现写小说时憧憬的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惜与权贵唱反调的壮志豪情。
不仅是因为她没有能力,更多是对世态炎凉的无奈,和对袖手旁观和冷眼相待的麻木。
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位小少年外表看着单纯,能被那位秦大人盯上,本身也无辜不到哪里去。
旁人或许会被秦大人的外表蒙蔽,但宋钦柔这个创作者心知肚明,那位外表儒雅、实则一肚子坏水的秦敬泽,到底有多难搞。
她的大纲中,连宋是所有坏角色中第一个挂了的,俗称炮灰反派,那个秦敬泽是背后boss的手下,属于重要反派,是朝斗白热化阶段的关键人物。
不仅心狠手辣、坑人不眨眼,还无情无义,生死关头连亲人都可以舍弃的那种,是没有理由的坏,完全让人同情不起来。
至于终极反派,具体还没敲定,本来打算细捋大纲的,奈何喝口咖啡提神都能触电,这该死的神仙运气,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她一人拥有吧。
“这样啊,”也不知男子心里想的什么,和眼神坦坦荡荡的宋钦柔对视,也没发现什么,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在下还有职责在身,就不打扰同砚了。”
“好。”宋钦柔对那道离去的身影也笑,忍住怼回这股阴阳怪气的冲动。
她吸气呼气再吸气,如此循环往复后,才让心头没那么隔应。
“可惜还是老三样,宋钦柔加油,熬过今天就解脱了!”
打开食盒,虽然对改变伙食有一定的期待,看到里面的“三白”也不算太失望,一边伸手拿出馒头放嘴里啃,一边如此自我建设。
不管科考有多诡异,等明天过后就彻底自由了,哪怕再也回不去,她也能放平心态安稳下来,前提是离这些各怀鬼胎的角色越远越好。
他们爱朝斗慢慢朝斗,最好斗个群魔乱舞、你死我活,只要她不参与,远离尚宁这个是非之地,完全可以明哲保身,混得风生水起、活得潇洒自如。
与此同时,贡院牢房内。
颇显黑暗阴沉的空间,用黑砖砌成,没有任何装饰,墙壁四周悬着几缕幽暗的火光,随着人影轻微晃动,在这初春之际,平白衬得比寒冬还阴冷。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主位旁,一身青袍的少年长眉拧起,眼神锐利如刀尖,狠狠刺向下方面容涣散、一语不发的谢意。
正是给宋钦柔派过饭的那位姿容清俊、长相秀丽的温柔少年。
此时的他,双膝跪在冰凉黢黑的地面上,褪去那身绣着翻云滚边的靛青外袍,只穿了一件裹身的内衫,愈发衬得他单薄消瘦起来。
那张被宋钦柔磕的俊逸容颜,大部分都沾染了灰尘,右颊还有一道艳丽的疤痕,不断往外渗着猩红,加上那双苍白的薄唇,狼狈脏污,宛如恶鬼。
唯一正常的,就是他垂在身后的长发,用青带一丝不苟的半束着,由于目前双腿跪地,如黑缎般散在地上,发尾处异常干净。
“小人无话可说,只出于简单的嫉妒而已。”他垂着眼眸,良久才轻启唇瓣,声线既沙哑又艰涩,缓缓吐出这两句话。
“冥顽不灵。”姜怀景满面都是失望的闭眼,片刻睁开眼,眸中一片平静,“顾相,是否还要再查?”
“不必。”主位上的顾望瑾,一身素白宽袍,比起正红官服,把骨子里散发的那份生人勿近,显现的更为淋漓尽致,“按律令处置。”
“下官明白。”姜怀景颔首一礼后,看向下首充满死寂的谢意,“谢意因私,作恶考室,险些让秦同砚无法正常应试,此举实乃大逆,依大梁令,判处刀刑,以儆效尤!”
所谓刀刑,就是凌迟的别称,宋钦柔的设定里,喜欢用“X刑”来命名刑罚,比如顶着墨型扫大街十年,被无数人指点唾弃,这叫街刑。
而千刀万剐这种阴损残酷的刑法,就叫做“刀刑”,从犯人的腿根部开始,先切一片,再把头皮掀开,然后是全身,总共三千六百刀,直至最后一刀才让犯人咽气。
这种变态的设定,完全是为了突出改革前的弊端,在宋钦柔的小说里并没有具体实现在哪一个角色身上,然而现在……这种血淋淋的残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真实上演着。
“多谢大人。”谢意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不仅没有丝毫的惧怕,反倒是恭敬俯身,朝主位上的两人翻手贴地、额头重重贴了下去。
怎么看,都有种在心如死灰的前提下,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甚至于,在他磕完头起身时,唇角还带着一丝丝显而易见的笑。
仿佛还是当初那个给参考士子负责派饭的腼腆少年。
姜怀景似是有不忍:“……”
然而事实如此,谢意又供认不讳,他再痛心疾首,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把他拖下去,在施刑前看好,不许提前自尽了。”
“是!”很快一旁等候的健壮狱卒上前,像拖抹布一样,把人顺头发提溜拖往右侧的甬道里。
那个方向,是贡院最脏污腐烂的地方,就连最穷凶恶极、死性不改的罪犯也会吓到腿软,连连求饶,可整个过程,哪怕头皮传来撕扯的剧痛,谢意都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甚至连呼喊都没有,就被拖走了,等待科考过后的死刑。
据说在那间牢房执行刀刑的犯人,被地狱下了咒,咽气后直接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顾相,此事全是下官的疏忽,辜负了圣上的信任,也愧对寒窗数载的秦同砚,还请顾相降罪。”
直到再也看不见狱卒的身影,姜怀景才从恍惚中回过神,跨步从主位走到顾望瑾正前方,作势就要掀袍下跪,却被一把幽冷给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