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直到今年,金毓蓉才知道原来大哥唯一的血脉金昶珍也因病早在1959年就已经去世,
现在只有老父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老家。
金毓蓉试图以华侨的身份,参加自费旅行团的方式回国探亲。从1957年开始,华侨便可以通过华侨旅行社组织的旅行团回国旅行。不少人,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曲线救国,达到探亲的目的。不想,金毓蓉却因为身份敏感,被米国有关方面一直找借口阻挠,因而迟迟不能成行。
大家都劝金老爷子安心养好身体,在家等好消息。
可金老爷子本人却心急如焚,再也等不下去了。
尤其是当他得知这几年一直有人通过撑小船的方式,近年更是有集团式的一条龙服务,金老爷子那股憋在胸口的闷气一下子涌了上来,开始一门心思打听可靠的赴港方式。
为了在有生之年再见儿女一面,金老爷子豁出去了,打算用命来博那一线生机。
见文岚花样百出的劝阻,金老爷子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如果我明天就死了,那么就算毓蓉能回来,她也一样见不着我了。”
文岚哑然。
这个年代可不比后世,年长们一旦受风着凉生个小病,真的又可能就此一病不起了。
文岚定了定神,试图乐观一点:“现在米国那么的形势已经好转,没有那么针对华裔人士了。您还健壮着呢,我估计明年你们父女就可以见面了。您上次不是还说凤眠小姑姑长得很像您夫人吗?说不定,到时候他们一起回来看您,您这都住不下呢。”
“嗨,小丫头,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得了,你别想词来安慰我了。”金老爷子指着厅里那硬木凳,“我现在在锻炼身体,每天早晨出去跑步,回来就拿着凳子练力气。身体好了,我就有更大的几率,活着赶到香港,去见我的儿女和孙辈了。”
文岚一抬头,便看见那凳子上崭新的伤痕,最深的一条已经可以看见里面的褐色木料了。
“您,您就非得赶着现在去吗?”
金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一定要走,我怕再晚,我就没机会见到他们了。”
文岚脱口而出:“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完全可以找其他更安全的方法呀。”
“更安全的方法?找你帮忙吗?”金老爷子浑浊的双眼径直看着文岚,眼里只有看破一切的睿智和阔达。
文岚扭了扭手指,脚尖在地面画着圈圈,没有说话。
金老爷子摆了摆手:“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谁也帮不了谁。我觉得,这一次我能成功。阎王爷就算再无情,看着我这辈子帮了不少人的份上,也满足我的心愿的。”
晚上,文岚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了关博睿兄妹。
他们俩商议了之后,在下一个休息日,带着文岚,直接上门拜访金老爷子。
文岚守在门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努力做好侦察兵工作。
三位成年人,避开人们,在内室商议秘密事务。
事后,文岚接到通知,金老爷子将以养病的方式,移居新安。
文岚的任务就是,帮金老爷子存好一些秘密资产,帮金老爷子移居香港。
可出乎文岚预料的是,待金老爷子到了香港后,金秉枋直接帮这一老一少办理了香港户籍,同时申请赴美手续。
关博睿本来有所顾虑,但被金秉枋摆事实讲道理后,便被说服了。
毕竟,远在米国,还有关博睿兄妹一直挂在嘴里的小弟。
毕竟,在海的那边,还有诸多久未见面的亲人。
毕竟,文岚外祖父留下来的遗产,关博睿兄妹必须安排信得过的代理人负责后续事宜。
毕竟,金昶珍外祖父存在银行里的遗产,必须由一个像样的继承人来负责继承,绝对不能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那些资本家们。
财帛动人心。
处理不好这些巨额资产,可能亲友相逢,见到的不是眼泪,而且拳头,是你死我活的恨意。
于是,年仅五岁的李文岚,即将成为巨额遗产的继承者。
文岚,将要承受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重担。
虽然金老爷子和金秉枋有几分担心,但关博睿兄妹在这方面是一点顾虑都没有。
因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文岚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更不是看重身外之物的人。
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询问过文岚是否愿意。
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去米国是一件享福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人不愿意。
可,文岚虽然不愿意,但事已至此,也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们对文岚信心十足,可文岚却忐忑不安。
拜托,20世纪中叶的米国,对于文岚而言,是完全不同的陌生世界。
文岚也是个正常人类,也会害怕的,好吗!
身为工具人,也是有自己的顾虑的。
虽然,对于这些长辈而言,似乎没有人在意。
☆、东方公主
1872年12月23日,李鸿章上折请求开办轮船公司,三日便获得批准。
为了建立自己航运公司,李鸿章利用私人关系,动员苏浙、湖北、江西、上海和天津一带的地方官,筹集大量资金,创办了轮船招商局。
当年,关博睿祖上和金老爷子的祖父,碍于人情,慷慨投资,投入了大量资金。
出乎众人的预料,轮船招商局盈利极其丰厚,三年就获利超过1300万两白银。
实力壮大后的轮船招商局,很快把主要竞争对手,包括英国的太古轮船公司和美国的旗昌招商局挤兑得难以生存。
尝到甜头的关博睿和金老爷子家族,开始积极参与现代商业,赚取大量利润。
即便改朝换代,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依然积极参与招商局开设的各项投资。
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的商业版图不断在扩张,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32年中正主席采用定期收购股票把招商局收归国有。
作为一只本来能下金蛋的鸡,招商局变得弊端百出,陷入经营困局。
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都不愿过多参与政治,便逐渐卖出股份,投资其他实业。
当年,换回的大量现金,关博睿和金培信两家选择存放在几家大型跨国银行。
不想,建国后,中西对峙情况日益加剧,跨国银行撤出境内。
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部分账户失去联系人,变成了一张废纸。
从金老爷子踏上香港土地那一刻,便开始联系当年几家银行在香港的负责人,追查两家睡眠账户资金情况。
可惜,时过境迁,对方借口资料散落,迟迟不愿给予正面答复。
也许,就如金老爷子手中那份来自德国的存款账户一样,没有人会记得金昶珍的外祖父母的存在,一如消失在历史长河的那些被迫害的人,一如那些没有主人的账户一样。
只要不明说,只要不追究,只要推脱开去,那些账户里的资金就可以变成那些金融机构的营业外收入,变成意外之财。
谁也没有想到,时隔20年,居然还有隐秘账户的主人再次找上门来。
香港人,英国人,美国人,不同头衔的人见了个遍,却没有一个人能给予一个准确的答复。
分公司的人,永远非常有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金先生,这事情实在太过久远,我们这也解决不了。不过,您放心,我们已经把事情上报到总公司。我们相信,应该很快就会正式的回复。麻烦您耐心等候!”
“你们上次说一个星期就有答复,现在又让我等。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对方依然程序式地弯腰致歉:“不好意思,这事不在我们的权限范围之内,我们也只能等上面的通知。给您造成不便,我们十分抱歉!”
得不到正面解决方案的金老爷子,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拿对方没有办法,只憋得自己彻夜难眠。
几位久经商场的集团主管七嘴八舌地给金老爷子出主意。
“我们可以请大状研究一下有没有以前的判例,如果有的话,就可以直接比照办理。英美法系,是判例法,只有有先例可循,那么就后续的判决就必须要按照前例操作。”
“我们可以直接由米国那边的律师团直接发律师函,公对公,让专业人士去处理这事更方便。”
“拖得时间越长,以后越麻烦。不如,请议员出面,或者请专业关说团体去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