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鬼话(41)
小点心大约指甲盖那么大,都切得方方正正,边缘烘烤成焦黄色,虽然没加中式点心常用的猪油、鸡蛋等物,但好像调和了茶汁,吃起来非常香脆可口。
吃过无数中西甜点的鹤鸣也频频点头,“这还挺不错啊,就很质朴的感觉。”
裴绿裳道:“伙房旁边就能买,三文钱半斤。”
鹤鸣:“……少林寺是不是特别会做生意?”
裴绿裳点头,“那是自然,相较之下,同为武林正派领袖的武当派简直惨不忍睹。”
两家都属于朝廷承认的宗/教组织,不必纳税,光这上头就占了得天独厚的优势。两派都拥有大片土地,少林寺开荒种地,武当派养牛放牧,还有信众们的额外捐赠,结果一家富得流油,一家……嗨,不说也罢。
鹤鸣啧啧道:“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领头人都不上心,想发家致富也不可能啊。”
“什么车?”裴绿裳问道,“那车着火了还能跑吗?”
鹤鸣一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约定的时间是不是已经过了,怎么还不来人?”
裴绿裳一愣,“对啊。”
恰在此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远处逼近,两人回身一看,来的是个小和尚。
“两位施主,方丈有请。”
鹤鸣和裴绿裳不知道怎么就惊动了圆至方丈,问那小和尚却又被告知去了就知道,虽满头雾水,也只好跟着去了。
能得到少林寺邀请的女客本就不多,都集中在面积稍小,植被更多,风景更秀丽的西跨院,而男客们则居住在东跨院。鹤鸣见那小和尚引着他们一路向东,横跨了整座寺院时就隐约觉得不对,而等到了目的地时,更愕然发现某间客房内坐满了人。
为首的是个六十岁上下的干瘦老和尚,胡子都白了,瞧着倒是挺慈眉善目的。他身后半步远近的年轻和尚跟苏清风年纪差不多,容貌甚至也有一拼之力。若说前者清冷皎洁如明月,那么他便像外面的春光,融融灿灿,温柔中透着一丝疏离。
鹤鸣几乎立刻就将他跟一个名字联系起来:
檀香公子慧通。
除了这两位之外,俞光、严正、江疏泉、柳斐和另外两名同伙,还有刘雪宁和另外一名黑塔似的健壮汉子,她穿越后有过正面接触的人几乎来了大半。
关键是,那几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不算和善。
裴绿裳的心思没那么多,进门后先是麻利的跟众人行了礼,还没开口便诧异道:“好重的血腥气。”
“裴施主,”慧通走上前来,“想必这位与裴施主形影不离的,便是传闻中的雷霆一击鹤鸣鹤施主吧?”
雷霆一击鹤鸣的面皮不自在的抽动几下,硬着头皮道:“……是。”
俞光、严正和江疏泉几乎同时看过来,短暂的惊讶过后又透出几分了然,原来如此。
慧通道:“小僧有几句话要问问两位施主,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鹤鸣和裴绿裳都不太喜欢说话绕弯子的人,但念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并且还这样客气,便都点头,“请讲。”
“如有得罪之处”么,那么接下来要说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就听慧通道:“不久前,两位和泰山派的刘雪宁施主曾在演武场与程磊、柳斐等几位发生过争执,是么?”
话音未落,刘雪宁便涨红了脸,才要开口,却听鹤鸣平静道:“慧通师父,在陈述事发经过之前,我必须要纠正一点。”
慧通微怔,旋即点头,“请讲。”
鹤鸣刷的伸出手去,犹如一干锋利的标枪,笔直地指向柳斐等人,“并非是双方争执,而是那几个畜生对刘雪宁单方面的群体羞辱!我和裴姐姐看不下去,故而上前言语还击。”
随着她的讲述,柳斐几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喃喃道:“就,就玩笑而已……”
突然一声炸雷似的粗豪嗓子原地爆裂开来,“你们几个混账竟敢欺负我妹子?”
鹤鸣只觉两耳嗡嗡作响,抬眼看时便见陪着刘雪宁来的那座泰山派铁塔陷入狂暴模式,二话不说就大踏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直朝柳斐和另一个人前胸抓去。
泰山派硬功闻名天下,一双铁拳可击穿铁板,若真被他抓住了,不死也要去半条命,柳斐等人瞬间面色如土,想要躲避却因后面就是屏风而失了先机。
眼见那汉子的大手距离柳斐的胸口不过两寸,斜地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臂,来人灰色的僧袍鼓起,像两团烟雾一样缠住那两只大手,只轻轻往旁边一带,那汉子刚猛至极的内力便卸去,一个踉跄打了个空。
“少林寺内,施主请稍安勿躁。”慧通轻轻巧巧的插/入双方之间,情绪丝毫没有波动。
刘雪豪退了两步站稳,却不怎么买账,“他们欺负我妹子,怎么,还不许我说理么?”
柳斐见慧通有保他的意思,总算来了点胆气,颤抖道:“你那是要讲理的意思吗?分明是想杀人!”
“呸!”刘雪豪指着他骂道,“我们泰山派从来都是以理服人,我要是不抓住你,万一你跑了咋办?”
他虽然是指着柳斐,但因为慧通就站在柳斐面前,看上去简直像在指着慧通的鼻子叫骂,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柳斐都快给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厥过去了,“江湖上谁不知道你们泰山派行事粗豪,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
狗屁的讲道理,泰山派的人如果讲道理的话,猪都能上树!
鹤鸣也皱眉道:“方才我们就已经说过,要双方都觉得有趣才是玩笑,柳大侠对此不也深表赞同么,甚至还不惜自己打自己巴掌表示悔过。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认账了吗?”
柳斐到底要脸,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的同伴却不以为然,眼见有了靠山,又咽不下那口气,当即叫嚣道:“我们说什么了?不就是几句玩笑话么,有种你就再说一遍叫大家评评理!”
刘雪宁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裴绿裳破口大骂,“简直混账!无耻至极!”
他们分明知道那些话伤刘雪宁颇深,己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重复,再让小姑娘难过的,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鹤鸣却冷笑道:“慧通大师,如果有人指着你们少林派的鼻子骂酒肉秃驴假慈悲,还试图往大雄宝殿泼粪,你作何感想?讥讽无儿无女的人绝后,对老人大笑说活不了几天,你们又会作何感想?”
“秃驴”二字一出,现场已经出现数道倒吸凉气的声音,显然谁都没想到她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当着圆至方丈和檀香公子的面说这话。
见慧通温和的表情终于有一瞬间龟裂,鹤鸣满足的笑了。
“骂人不揭短,此乃人之常情。你们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无悲无喜,听了“酒肉秃驴”四字尚且不自在,又凭什么要求我们这些俗人保持平静?”
她故意把那四个字又清清楚楚的重复了一遍。
现场一片安静,连刘雪豪看向她的眼神中都带了敬佩:
姑娘,你真是条汉子!
良久,圆至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慧通被这一声从沉默中敲醒,深深地看了鹤鸣一眼,不动声色的退回原地。
鹤鸣好不退缩的与他对视。
只今天这一次交锋,她对什么狗屁檀香公子的印象便已差到极点,并不介意更差一点。
“这是程磊的客房,是吗?”鹤鸣道。
没人说话便是默认,她又面无表情道:“本寺方丈亲至,又有捕头在场,他死了,对吗?”
被点名的严正笑着打圆场道:“鹤姑娘果真聪慧过人。”
鹤鸣满面讥讽的看过去,“并非我聪慧过人,只是这世上似乎总有许多男人喜欢将女人想的蠢笨如猪,有了落差,自然意外。”
严正笑容一僵,重归安静。
裴绿裳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所以,几位觉得我们是凶手?”
“他们欺辱我,是两位姐姐看不过去才出言相助,他们说不过鹤姐姐,恼羞成怒就要打人,我不能让别人欺负我的朋友,便抓住程磊丢出去。”刘雪宁愤怒道:“他只是昏过去而已,我有数!你们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凭什么她受欺负的时候这些人不出来讲理,反倒是始作俑者出了点什么事,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维护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