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一样吗?好比你是一颗冬瓜糖, 你便就在那里放着, 吃不吃在我, 但是别人突然中途把你给摸走偷吃了, 我心里能舒坦吗?”甘幼宁说着就觉得那报信的小兵都面目可憎。
也不知她这些比喻是怎生顺口拈来的,司九楠自觉愧对, 便就转身想要推拒, 又听边上人道:“罢了,这边关总是不安宁的, 少了夫君可真的不行。”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些摆不上台面, 被有人心抓住了就是大逆不道, 好在是她撅嘴嘟囔的, 没叫旁人听见,司九楠蹲下去,抬头揉了揉她低着的小脑袋:“夫人听过一种酒叫梅花酿吗?”
“那是什么?”甘幼宁揉着手里的绢布, 瞅着上头自己新绣的梅花瓣儿,“我只听过桂花酿。”
“你想喝梅花酿吗?”
“你又诳我吧。”甘幼宁哼了哼,“古往今来也没听谁说用梅花酿酒的,定是不好喝。”
“倒不算是酒,”司九楠沉沉笑了一声,“不过味道却是不差的,夫人可想喝?”
“……”甘幼宁歪头定定瞧了他一会,“可你从哪里来的梅花酿?”
“夫人若是想喝,我便就做给你。”
“当真?”
“嗯。”
甘幼宁思考了一下,将手里的绣绷子放了,将他扬起的脸给捧了,很是大力地揉了揉:“那说好了,夫君回来就要做给我!”
“好。”司九楠的脸被她揉成一团,原本玉面就这般没了踪影。
甘幼宁这才满意地松了手:“哼!这还差不多,谁叫你方才捏我脸的!”
原是真的报仇呢,司九楠微微低头,调整了下面色,这才堪堪站起来:“不过就要劳烦夫人替我多攒些梅花了。”
“这个好说,你去吧!”甘幼宁挥挥手,已经开始起身找家伙事儿想着怎么摘梅。
等到男人终于出了院子,甘幼宁才停下来,出神瞧了一会远处灰白的天色。
蕊儿寻了个网兜来:“夫人您瞧,这个兜子可是够装了?”
“够的吧。”没曾想,回答的人却是完全没了方才的兴致。
晚梅瞧出些不对来,上前扶了她:“夫人怎么了?不是说要去公主院子里摘梅花呢?”
有什么可摘的,她纵是读书少,也是晓得酿酒不在一朝一夕,不过是叫他放心去军营罢了。有些小脾气,闹了便是闹了,可这边关一战,不日便就要打响,比之一城一国,她终究不能随性。
“夫人?”
甘幼宁起身跨出去,外头正是银装素裹,冰凌子从房檐结到了地面,倒像是一根根通白的银柱子。
“再多寻一个兜子来。”
“是!”
玛依娜前一日喝得着实是有些多,可到底也不算醉得厉害,起码,该说的话都是说了的,不该说的——又有什么是不该说得呢?
若非是为了复仇,许是她这条命,都没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了,便就是为了看一眼,可能的结局吧。
那个男人答应过她的,父兄不会白死,恶人终究会有恶报。怜悯也罢,真心也罢,她终究孑然一身,但凡是能给她一些希望,她总该试一试。
“谁!”睁眼的刹那,手指便就一扣,只分明在腰侧的软鞭竟是不见,玛依娜猛地起身,而后只觉一阵晕眩。
有细软突然栓住腰身,叫她没有栽倒下来,再一抽手,鞭子便就回到了她的手中。
坐在暗处的男子这才将将起身,走了出来。
“你?”手里的鞭子是自己的,却是被这个人丢过来的,玛依娜脸色并不好看,“你一直在?”
“鞭上毒已清。”木行水慢慢走过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闻言床边的女子便是一皱眉:“这是我的事。”
“剧毒,染伤便盛,公主不要命?”
“我敬木大夫医者仁心,只此鞭为我贴身之物,木大夫何故擅自做主?”
“清毒。”
“我说过要你替我清毒了吗?”
“……”男人沉默了一刻,声音竟是少有的有了一些嘲讽,“自损八百。”
玛依娜脸色便就微白了些,这四个字她听明白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中原人的道理,便是北唯哈人也是知道的,可这是她保命的物件,没了毒,它便就只是一根普通的鞭子罢了。
墨绿的眸子只是一瞬就染了些晒意,大体只能想起那一句中原典故,玛依娜便就收鞭转身往外走去,口中比之他来更带讽刺:“子安知鱼?”
擦肩而过,女子身上的酒气已散,脸上亦是已无昨夜的泪痕,木行水微微侧身,却见她停下,声音已经是一贯的冷硬:“木大夫,昨晚谢谢你的照顾。只这鞭子上的毒,还请你再给我一瓶。”
“没有。”
玛依娜抿了唇:“木大夫,这是我保命的东西,没了它,后边的路,我待如何?”
“……”
见他不答,玛依娜扭过头去,也是,他是医者,认定了这毒害人害己,自是不愿意再给,便就又抬脚要走,不想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始料未及。
入耳是男人依旧清冷的声音:“我保你。”
“……”
“公主,你酒可有醒来?我来与你讨点梅花不过分吧?”
外间有女子轻快的声音,叫玛依娜回过神来,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腕,不想对方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便就低声道:“木大夫?”
“毒不可用。”木行水却是坚持,淡色的瞳孔里瞧不出情绪,只目光定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很是倔强。
他武功甚高,玛依娜一时挣脱不了,她跟了他一段时日,原本想着他既是不给,她自己循着法子去制便是,可这个男人轻易识破了她。
外头的声音更近了些:“公主?你在不在里边呀?”
终于,玛依娜对上那双眼眸:“好,不用。”
甘幼宁听着里边动静,立时就缩回了脖子,很是认真地抬头瞧着,与边上丫头道:“哎呀,这里的梅花开得真好啊!”
门应声而开,有玄色的身影行出,甘幼宁故作惊诧道:“呀!原来木谷主也在这里,是来与公主送醒酒汤的吗?真是好巧呀!”
不想男人却没有看她,反是抬头看了看她身边的矮树,而后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出去。
蕊儿自觉尴尬,拉了拉自家主子:“夫人,这是今年新种的枣树吧。”
“啥子?”甘幼宁跟着瞧了瞧,果然,光秃秃的枝干落了雪,有个鬼的梅花。
第76章 告辞
“哎呀, 长得真像。”甘幼宁摸了摸那树, 从善如流地就捱到了边上的梅树下,对着刚从屋里出来的人道,“公主这儿的梅花倒是别致。”
玛依娜已经瞧不见那人踪影,很是顺遂地便就顺着庭中人的话看过去, 摇了摇头:“夫人说错了, 我不过是借住了这一处罢了,这是二殿下的梅花。”
“那恐怕也是因着公主在这儿, 才开得别样好吧!”甘幼宁搂了大氅往前站了一些, “我都瞧过了, 就是这院里的梅开得最盛。”
玛依娜也就信了, 拾阶下来, 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小丫头:“你要摘梅?”
“对呀!夫君说要给我做梅花酿。”
“梅花酿?”玛依娜没喝过, 只随意点了头,“既是要酿酒, 必是不能少摘的, 恐怕在二殿下的园子里不好吧。”
“呀!公主说的很是个道理。”甘幼宁想了想,“可是你们北疆这边, 当真是少有梅树的, 寻常绿色都是不多, 若非是慕容姐姐安排, 怕是二殿下这儿都不得见呢!”
玛依娜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不知在想什么,须臾又抬了眼来:“夫人可晓得我们北地的一种果子, 叫俏梅儿?”
“莫不是果子成了精?”甘幼宁认真询道,“怎么会取了人名?”
原是要介绍的人被问住了,玛依娜仔细思考了一下,不确定道:“应是世人觉得冬日少有这般的红果子,跟梅相似吧。”
“哦!”虽然听着有些不那么能说服人,甘幼宁听着也就罢了,有些人素来就是认真做事的,怕不是她再多问一句,这北疆公主还待再寻根溯源一番。
玛依娜瞧她没再追问了,便就继续道:“俏梅儿一般长在砂砾中,很小的,但是很甜,又有点酸,落雪会一窝蜂地结出来更多。”
“听着倒是很好吃。”甘幼宁来了兴致,“公主知道哪里有?”
玛依娜点头:“城门口不远的空地,夫人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