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娇雀(双重生)(72)
“是。”
她应声,将叠放衣物的金盘轻放到旁侧案上。
而后回身到池边曲膝跪下,伺候他沐浴。
那双指甲修剪圆润的素手方落到他两肩。
便听那人唤了她一声。
“幼浔。”
那嗓音低慵,响起在烟波暖雾中,湿染氤氲。
指尖顿了一顿,很快又不露声色地继续揉捏他肩颈。
幼浔轻声回应:“殿下。”
筋骨微微舒缓下来,锦宸慢慢一叹,声音平稳有力。
“替孤拟两道诏书,以陛下的名义,第一,罪己诏,他在位三十载,百姓其苦自知,如此降罪以谢天下,给东陵子民一个说法。”
静默一瞬,锦宸缓缓睁开眼睛。
朦胧在水雾间的眸底一抹坚毅:“第二,举国昭告,即日负罪退位。”
幼浔极短地闪过一丝惊诧。
他话中的意思,并没有准备要经过陛下的同意。
但她没多问,随即应下。
她自打入宫以来,就在他身边伺候,太子说什么,她便去做。
幼浔和其他宫婢不一样,她知书达理,写得一手好字。
所以,她既是锦宸的贴身侍女,也是他最得力的帮手。
锦宸交代完,便从汤池中站起。
尽裸的浅麦色皮肤,汤水从那上面滴滴凝珠,顺滑而落。
那肌肉线条匀称,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这样的身材,是女子都会怦然动心的。
幼浔记起自己那一年初入宫时,伺候他沐浴。
不过豆蔻年华,第一次瞧见男人的身体,不敢看,手更是控制不住地抖。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刚来就得罪了太子殿下,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拿走了她手里的衣裳,自己穿上。
他从未勉强过她。
现在日子久了,她伺候他的起居,做得比谁都好。
见他起来了,幼浔去取来衣裳,目不斜视,专心替他更衣。
深衣暗金,外搭黑色蟒袍,广袖金丝衮边,玉带束腰。
梳理墨发,束以羊脂玉簪。
如此,他看上去便褪尽一身病态,一如从前神采奕奕,气宇轩昂。
*
昭纯宫的花园里。
锦虞还在折腾着手里的弹弓。
后来大抵是觉得自己玩没趣,便一声叹息丢在了桌边。
她将石桌上的乌墨抱起来,百无聊赖地在湖畔趟着。
时不时回头往宫门瞟一眼,可那处除了守门的宫奴,并无人出现。
侍在一旁的元佑见她翘首以盼的样子。
忍不住笑道:“公主是在……等我们将军?”
怔了一下,锦虞立马摆头:“不是。”
眺望眼前的清湖,又说:“他在忙,我可以自己玩。”
小公主实在口是心非得明显。
元佑也不拆穿,只抿笑低咳一声。
道:“其实今日军中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公主要想他了,不如属下去请一请?”
一听这话,锦虞杏眸转了转,似有些许动摇。
但略一作想后,她迟疑低语:“还是别了吧,他走了也没有很久……”
手心抚着乌墨的毛发,片刻后,锦虞努努唇,转过了身。
她原本是想着回寝殿睡上一觉。
但一回首,便瞧见一道黑色身影,踏着昭纯宫外的汉白玉阶,径直迈入。
望清那人面容,锦虞一怔。
直到遥遥听见宫奴们请安的声音,她眸光倏然一亮。
反应了须臾。
她一手抱着乌墨,一手拎起裙摆就跑了过去,“皇兄!”
锦宸方走进昭纯宫,就见她从远处奔来。
步子小,倒是快得很,一张绽笑的容颜盈盈灵动。
锦宸索性顿足,站在了那儿,唇边泛出笑来。
小丫头活蹦乱跳的,看来确实没什么事。
不等她在面前站稳,锦宸便故意肃了声:“慢点儿,生怕自己跌不着?”
锦虞微微喘着气,闻言凝眉瞪他。
似娇似怨地嗔道:“你在忙什么呀,这么多天了才来找我,父皇和母后也不见来,我哪儿也去不了,闷都要闷死了!”
锦宸笑意一敛,眸光略微深幽。
但一瞬后便又自若弯了唇,两指轻掐她软嫩的脸蛋,“这不是陪你来了?”
锦虞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往湖边散步了过去。
边走着,锦宸垂眸往她怀里瞄了一眼。
见她爱不释手,问:“哪儿来的猫?小心它伤人。”
锦虞低头看了看乖巧听话的乌墨。
杏眸漾开丝丝笑意:“是阿衍哥哥的猫,他见我无聊,给我玩儿的。”
听罢,锦宸那英气十足的眉宇皱起些许。
他侧眸,语气含着几分不满:“这就喊人家哥哥了?”
本来是没什么,但听皇兄这口吻,又想到自己对那人的心思似乎不大对劲,就有点儿心虚了。
锦虞轻咬着唇,软声辩驳:“……他不是你的好友吗?”
小丫头不谙世事,怕她轻信男人吃了亏。
锦宸方想开口训一训她,却又立马被她这句堵了回去。
不得不承认,他在病中这几日,小丫头多亏有那人照顾。
况且那人为东陵所做的,绝不仅此而已。
怪不起来,锦宸哑然一瞬,抱臂走在她身边。
面色略微沉下:“不管是不是,你们这才相识几日,不可以走太近。”
锦虞微不可闻地“哼”了声。
皇兄平日里最是宠她,也最是管得严。
她自顾嘀咕着:“你还是忙去吧。”
含糊听不甚清,锦宸低眸瞧了瞧她的侧脸。
见她腮帮微微鼓着,有点委屈,还有点不高兴。
他问道:“在说什么?”
锦虞略噘着嘴,若无其事地走着,“没有。”
湖边,阳光在水面之上闪烁着光泽。
见他们过来,元佑笑嘻嘻地喊了声“太子殿下”。
锦宸端详了眼这个出现在昭纯宫的男人,认出他是赤云骑的士兵,便没有多言。
碧水好似翡翠,几朵落梅浮在水面,缀了几许嫣红。
湖风吹来清凉,两人一同驻足雕栏旁。
时隔多日再见的欣喜万分,这一刹突然静了下来。
那有意压在心底的情绪,终究还是泛涌而上。
一抹碧色沉落眼底,锦宸突然出声:“笙笙。”
他声线温沉又正经。
锦虞回眸,“怎么啦?”
静默片刻,锦宸侧过身,大手落到她的头上。
一下又一下地缓缓抚着,“吓坏了吧?”
锦虞愣了一下。
他眸心淡淡渲着笑痕,但那不言不说的歉意,她却是瞧得真切。
大战时她受到惊吓,事后又没及时来陪,锦虞知道他一定会自责。
皇兄从小便这样,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
故而方才,她是提都不想提的。
锦虞摇摇头,回了他个清甜的笑容:“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锦宸笑了笑,抬手整理了下她雪白的衣领。
而后,他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他眼波荡漾着若隐若现的深意。
徐徐说道:“父皇年事高了,劳力伤神身体吃不消,去了宫外安静的地方休养,以后呢,朝中就是皇兄做主。”
锦虞心中惊诧,讷讷道:“这么突然,都没跟我说起过……”
知道她若是追问起来,自己怕是难以瞒过。
锦宸避重就轻言了三两句,故作不悦道:“皇兄要即位了,怎么看你不是很乐意?”
锦虞自然是乐意的,只不过对她来说,父皇稳坐江山,和皇兄把持朝政,并无多大差别。
她吟吟一笑:“皇兄勤政爱民,将来定是一代贤君,威仪天下!”
不动声色将多余的情绪敛去。
锦宸挑了挑眉:“这句倒还算中听。”
话落,他忽然无意瞟见花园一处的影壁下,有不少旧窑陶坛,七零八落地堆着。
看着很是眼熟,锦宸眉头一皱:“那是什么?”
锦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嘴角的弧度瞬息一僵。
是那夜从东宫酒窖搬出来的,喝完就丢在了那儿,还没来得收拾。
锦虞抿着唇,自长睫下觑他一眼,掩饰一笑。
极其敏锐地一反应,锦宸眯起俊眸。
指尖在她的鼻头点了点:“你把我的酒全拿出来招待了?”
锦虞缩了缩脖颈,眨着明润的眼睛讨好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