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金手指女主她真苟啊(16)
是谁?
他有些错愕地抬起头,一个赤绯色瞳眸的青年人,映入了他的眼帘。
在青年人眼眸中流动着的,像是无间炼狱般的颜色。
诸葛涣却不知怎的,看着始终并不觉得那像是骇人的戾气,甚至有了一种仿若渡世而来的温柔感觉。
这让他有些想起了他那位谦逊温和的父亲,也有着同样悲怜世人的眼神。而青年人被鸦青色的元炁拥簇着,只是居高临下地凝望着他,久久不语。
就在此时,他轻轻地,朝诸葛涣摇了摇头。
诸葛涣心下由是一惊,他只知应天尊崇道教,尚水为德,因此以玄黑为上善,着墨黑锦袍者,必然只能是应天君。
可……眼前这位着墨袍的尊者,又会是谁呢?会是先君吗?
惊疑不定之间,尚未等诸葛涣开口询问,深衣青年便被琼楼高台的风吹散了,再不见了踪影。
时隔数月,就连那日的遭遇,也渐渐开始变成了有些不甚真切的记忆了。这一切仿佛都在告诉他,或许,那只是一场终究将要飘向虚无的幻象而已。
想着想着,诸葛涣不知怎的便沉沉地睡去了,又过了一夜漆黑寂然的梦境。
第二日的课业之后,诸葛涣便像往常一样,来到后山的那片竹林中抚琴。
他所有遭受到的惊惧也好,恐慌也罢,甚至是激愤或是孤寂,都是没办法告诉父母的。
当然,诸葛涣并不想让本就奔劳于家门事计的父母二人,再次因为他而感到担心了。
即便他身旁,没有可以言说苦闷心境的友人,他也可以不在乎。因为,这七弦琴对他来说,便是唯一能够纾解排遣忧惧与惶恐的最好知音了。
那日,一跃而下的冲动给他带来的所有情绪,以及恰遇来人许久都无法理解的惊疑,久久沉淀在他心头无法消散。
也是自那次之后,诸葛涣时常会梦到自己会从寒楼高阁处重重跌落,或是在没有边际的缝隙里挣扎,以及更为可怖的噩梦。
心头胸中起伏着惊惶,四下周身也在不断浸入着寒冷,无一不将所有的感官统统放大。
就像是酣梦之中,忽然听到了檐上惊鸟铃在不断地戚鸣着,就像是更漏风雨的茅屋中遇到了穷凶恶盗,就像是再次回到了他不愿想起的,那个幼时病重的夤夜。
即便是置身于南朝四五月的艳阳日里,诸葛涣也会感觉像是落在了万年封冻的冰窖之中,就像是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温暖。
他只能选择沉进了七弦琴的弦音之中,以片刻凝神静听的安宁,换来他像是入梦的片刻间才会有的安然,抚息着自己长久以来备受煎灼的心。
诸葛涣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他不想去想,更不敢再想。
正在诸葛涣的神思逐渐飞远之时,他隐隐感觉到竹林中,似乎来了位不速之客,十分陌生,却又并不令他反感。
“阁下何人?”
此时琴音骤止,而风却像是行过了万里。
“嘘,听风。”
一个少年自诜诜竹风中走来,狡黠地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神秘秘对他说道。
霎时间,万点竹叶如同密雨斜织般倾覆,而琴音穿风而过,似水龙吟游八千里,不问归期。
一曲终了,少年轻巧地跳到诸葛涣的身边,一手抱琴,一手抚弦,自萧萧叶落中缓缓启唇。
“你这琴,叫什么来着?”
诸葛涣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琴竟然在那少年怀中,却依旧仍然恹恹地不愿答话。
“寒塘。”
“一张好琴,你却给它起一个像山下野地里小荷塘一样随意的名字!”
少年十分愤慨地摇着头,像是在责他不识好琴一般,将琴丢给了他。
即便这样,少年像是仍然觉得不解气的样子,故作夸张地叹了一口很大的气,在旁边幽幽地又补了句,“唉,当真是委屈了这琴哪。”
此时,诸葛涣面色讶异尽显,就连眼眸中也似乎有了些许的波澜,不由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怎知此琴的‘塘’为池塘之塘?”
“我聪明呗!”那少年却笑得十分得意。
“嗳,你怎么不说话了?真是和这琴的名字一样古怪!无趣无趣!”
“……”
诸葛涣低头抚弄着琴弦,并不愿答话。
“嗳,你别不说话呀!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罢?我来猜有关你的事,如果我猜对了,你便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
不等诸葛涣回答,少年便继续又道,“那么就开始了!我猜,你的名字叫阿潜,对不对?”
“……”
诸葛涣看着他,好看的眸子复归于平静,就像是被封冻了万年的寒潭深沼。
“哎,你这个样子还怎么继续游戏呀。”
少年一边作难堪状沉思,一边却侧眼偷偷瞄着诸葛涣的表情。
“……错了。”
诸葛涣有些艰难地开口,他似乎许久都未和同龄人讲过话了,声音极低仿若细线游丝。
而在一旁的少年却像是故意想要戏弄他一般似的,装作完全没有听见的样子,甚至还夸张地把手附在耳旁凑近他。
“你说什么?没——听——见——哎。”
“你猜错了。”
诸葛涣抬头,一双清冷地眸子仿若拒人千里之外。
“这样啊。”
少年有些悻悻地抵起了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做派,转而负手而立,星眸中的不可一世尽显。
他继续说道,“那么,孤便命你作‘潜’,如何?”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当诸葛涣独自前往林中抚琴之时,那个少年都会如约出现在竹林中,与他共坐谈琴,共论琴道。
虽然少年依旧十分执拗地唤着他阿潜,即便诸葛涣也纠正过他许多次,但他却仍然近乎于偏执地丝毫不肯改正,诸葛涣饶是无可奈何,只得由着他去。
不过说起名姓一事,诸葛涣却是一直都不知道那位少年究竟姓甚名谁的,也不知他从何而来。
每当诸葛涣有意问起有关他的事情时,少年也只是含糊其辞地一带而过,并不愿过多提及。
说来也怪,似乎也正是在这个神秘的少年出现的那一刻起,诸葛涣的生活就像是山高水长一般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
周遭一切事物都像是着了色彩一样地,明亮了起来,而一切都变得不再像之前那样晦涩而绵长了。
日子再次像着诸葛涣期许地那般,一天天过去,纵使独步寻花,却可伴流水知音。
由是,诸葛涣的性子也一日随着一日变得开朗了起来。
他终日喜欢拽着少年,同他说起一些自己今日的种种见闻。
诸如在学府受了先生表扬,与相识的好友阿景与雪公主偷偷溜出宫去玩乐,术业有了几分精进,母亲虽板着脸却勾起弧度的眼角等等一系列的纷繁杂事。
少年却是不厌其烦地安静听着,只是目光偶尔会飘向远方。
“哎,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听我讲话啊。”诸葛涣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拽起了少年的衣角。
“自然是有的。”少年托着腮,转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诸葛涣一时间被盯得却是有些不自然地低了低头,松开了被他攥紧的那片可怜衣摆。
“我只是想说,我觉得小雪公主与阿景殿下,很般配。”
“哈,那个凶悍刁蛮的恶女!”少年十分夸张地张大了嘴。
诸葛涣闻言,捏了一下少年的脸以示惩戒。“不可以这样说公主的,她毕竟有恩于我。”
“是是是,他们二人很久之前为你解过围,那件事你已经对我说了很多遍啦,再说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少年撇撇嘴,从竹间八角凉亭的石桌上跳了下来,由于动作幅度过大,险些碰翻了诸葛涣母亲备下的几碟卖相讨喜的水晶桂花糕。
诸葛涣急忙上前护住糕点,责备道,“小心些,若是碰翻了,下次便不带给你了。”
“哼!你别想恐吓我,你若不请我吃糕,我就不还上次与你斗诗欠下的糖葫芦了!不仅如此,我还要去白下伯母那里告你的状!”
少年恶狠狠地说着,却摆出了一副与他的语气大相径庭的得意模样,甚至还朝诸葛涣扮起了鬼脸。
这下反倒把诸葛涣逗笑了,“我母亲的为人你也是清楚的,况且,我似乎也并未见过你会在竹林之外的地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