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满径月朦胧+番外(19)

待到一切都准备好了,煜明和胤祹一起把苏麻喇姑扶下了马车,当苏麻喇姑看见眼前的场景的时候,竟然红了眼圈,她自13岁随着二小姐陪嫁到盛京,就再也没有回过草原,眼前这篝火,这身着蒙古服饰载歌载舞的少年少女,竟已恍若隔世。早上煜明格格捧着在民间市集上买来的兔儿爷看她,说是已向皇上请了旨,要带她去畿甸看月亮,她以为也就是看月亮而已,真是难为这丫头由此用心。瞧着身着白色蒙古袍的少年们跨上骏马,向西奔腾而去,苏麻喇姑轻轻眯上了眼睛,感受着微风从脸颊划过,幻想着自己也跨上了马儿,追逐着月亮。

由于苏麻喇姑如今的身体实在不适合连夜颠簸,众人便在水围行宫小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启程回宫。回去的马车上只有煜明和苏麻喇姑两个人。胤祹上车的时候,苏麻喇姑说有话想跟煜明说,于是胤祹便换了马。可是马车已晃晃悠悠走了小半日,算时间都快要到紫禁城了,苏麻喇姑也没开口。煜明有些紧张,实在猜不到她要说什么,马车里十分安静,只听的见马车前行吱呀吱呀的声音。

苏麻喇姑终于开口道“煜明格格,奴婢这辈子只为报答主子厚恩罢了,奴婢做什么都是为着皇上,为着大清皇室。”煜明有些不太明白为何苏麻喇姑要跟她说这个,但还是点头道“煜明知道,姑母日日修佛,都是为着皇阿玛祈福。”苏麻喇姑拉过煜明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格格乖巧伶俐,事事一点就通,可格格你可知道奴婢为何无端端偏要与你套近乎,叫你常常来慈宁宫陪奴婢。”煜明摇了摇头“姑母不是说,看煜明面善似是故人。”苏麻喇姑摇了摇头“这么说其实也没错,格格确实让奴婢想起了两位故人,但不是长得像,而是格格的美貌。格格可曾听过敏惠恭和元妃的故事?”

煜明皱了皱眉“敏惠恭和元妃?是宸妃海兰珠?”苏麻喇姑点了点头“格格竟连大小姐的名讳都知道,奴婢都快忘记大小姐这个名字了。那格格更应该知道元妃薨了之后,太宗皇帝因思念元妃没多久也崩了。”苏麻喇姑见煜明点头,便接着道“此后,世祖皇帝待孝献端敬皇后亦是如此。因而孝庄文皇后在为万岁爷挑选后妃的时候及其注意,孝庄文皇后去时亦嘱托奴婢,切不可再重蹈太宗、世祖两位皇帝之覆辙了。”

煜明依旧是一脸疑惑的表情“姑母,为何同煜明说这个。”苏麻喇姑叹了口气“格格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格格这样的美貌不为后宫所容。”煜明一下知道了苏麻喇姑到底想说什么,却还是争辩道“皇阿玛已认了煜明为义女,煜明同皇阿玛不可能的。”苏麻喇姑轻轻笑了笑“格格何必逃避现实呢。诸位皇子还年轻,听闻格格又与四阿哥,九阿哥走的甚近,十四阿哥也曾想娶格格为嫡福晋。昨日,十二阿哥同奴婢说起格格也是溢美之言不断。格格,奴婢知道格格心思单纯,并无不轨之心。但格格万事过犹不及,美貌亦是如此。”煜明突然就笑了,是自嘲的笑,心道:瓜尔佳煜明啊,我就说你这倾国倾城的脸,是祸害,真是一语成谶。

康熙四十四年九月初七,苏麻喇姑薨。当时康熙刚刚结束秋狝,还在回京的路上,没有赶上见苏麻喇姑最后一面,但苏麻喇姑临终留下了一封信给康熙,没人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煜明大概猜到了里面应该提到了自己的事。

出了殡宫,煜明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日头,抬起手挡了一下,眼角有泪划过,只是不知是太阳刺的,还是伤心,她在心里想着:虽然早知道结局,却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那一日,我多想辩驳,胤禛又不是太子,我与他在一起也不会威胁到朝堂安定。可别人不知,我知道啊,胤禛才是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既然你注定是一代明君,我又怎么能成为那个红颜祸水。

第三十一章

苏麻喇姑过身后不久,康熙就收了煜明为养女加封和硕温静公主。煜明也曾偷偷想过康熙会如何解决自己,她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杯鸩酒,但真的没想到竟是如此。也对,若自己成了皇帝的女儿,哪怕养女,也是无法再嫁给他的儿子了。而且还加封了和硕公主,听瑾瑜讲,哪怕是真正的公主也是要等到出嫁前才会加封。如此说来,真是皇恩浩荡,看来康熙与瓜尔佳将军之间感情确实亲厚,煜明是瓜尔佳将军最后的牵挂,看了自己这辈子随不能同胤禛在一起,却也能快意一生了。

近来胤禛似乎在躲着煜明,再也未来永和宫偏殿寻煜明不说,几次来给德妃请安,两人在前殿碰到,胤禛也少言寡语,坐坐就走。虽然他一向就不是爱说话的人,但过去每次见到煜明,也不会冷冷的,偶尔还会开几句玩笑。可如今……自苏麻喇姑一番话,煜明知道他们已再无可能,成为皇帝养女,更是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可能。但煜明依然想要继续陪在他身边,不能相亲相爱相守,就做他的妹妹,看着他做皇帝,实现抱负理想也是好的。

煜明记得之前在四贝勒府的时候,煜明曾在他的小书房看到他写的字,夸赞他的字飘逸潇洒,庄重有骨。那时胤禛问她想不想学,煜明却讲胤禛的字好看却不是自己钟爱的,自己还是更喜欢练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书,瘦挺爽利,锋芒毕露。胤禛却摇着头说“章子厚曾言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字如其人,他的字亦柔媚轻浮。”煜明却颦了颦眉“他的确是不可君天下之人,但禎哥哥不觉得,是皇位束缚了他一生吗。若他不是皇帝,他也许就是位执扇的公子,作诗作画,弹琴饮酒,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可他那般有才情的人最终却被囚禁九年,身死异乡。”

煜明还记得那时候胤禛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话“可他生在皇家,既受万民朝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是他的责任。他宠信奸臣,致百姓颠沛流离。民不聊生,他却强收赋税。良君将赏善而除民患,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而他身在其位,不谋其职,他的字爷是真的瞧不上。”煜明知道胤禛说的对,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她没资格替那个年代的百姓原谅他们的君主。煜明觉得,凭着这份爱民之心,他就应该成为下一任的皇帝,难怪后人皆说他是希世仁君。

明日便是胤禛的二十六岁生辰,煜明跟着巧儿学了好久的刺绣,扎的自己满手都是血痂才终于绣好了一个香包。香包上是一朵墨菊,煜明其实并不知道胤禛喜欢什么花,她有点愧疚胤禛知道她喜欢桃花,她却从未关心过胤禛的喜好,还是问过瑾瑜才知道。煜明原本是想亲手把香包交给胤禛的,但康熙前日突然差了人来传旨,要煜明一起去谒陵,拜祭先帝。今日就要出发,煜明只好把香包交给了瑾瑜,嘱托她等胤禛什么时候来看德妃的时候偷偷转交给他。煜明想了想,又叫巧儿研了墨,她最近在练董其昌的字,虽练的不怎么样,但她想让他知道,他的话她都记得。煜明想了想,在纸上写下了她最近刚刚读过的诗,释文珦的墨菊:“渊明爱佳色,灵均餐落英。墨衣林下去,标致更凄清。”煜明把香包和诗交给瑾瑜便带着巧儿,便随着康熙出了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连日降雪,马车行的本就慢,如今更是蜗行牛步。京城到盛京以往不过三、四日的行程,如今走了整整七日才到。还记得上次来盛京还是随梓岚一起回来奔丧。如今梓岚孝期已满,被康熙升了都转盐运使司,早已返回了京城,只是身为外臣,无诏不得入内宫,煜明想了想自己与梓岚竟已有两年未见了。煜明记得两年前她离开盛京的时候,正值秋季,好是经霜叶,红于带露花。如今眼前却是,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煜明抬头看了看被雪水冲刷过的琉璃瓦,明晃晃的,干净的耀眼。这儿如今叫陪都宫殿,也就是现代的沈阳故宫。规模上比不得紫禁城,但这绿剪边的黄琉璃屋顶,配着红墙竟别有一番风味。煜明突然想起了苏麻喇姑,将她比作宸妃。煜明突然想去关雎宫瞧瞧,宸啊,天子才能配得上的字,整个清朝也只有她用了。这份偏爱,煜明不是不想要,却是要不得。

这几日胤祥每日酉时都来教煜明谒陵的规矩。其实这个煜明最熟,煜明在现代的爸爸夏臻是考古学教授,整日就是和古墓古董打交道,虽然煜明不感兴趣,但也给煜明讲了不少关于皇家陵墓的故事,清朝皇帝如何谒陵算是煜明的童年最无聊的睡前故事之一了。煜明觉得康熙真的算是偏宠胤祥了,算起来,自自己进宫,康熙每次出巡,都会带上胤祥。连太子都没有如此待遇,就如此次东巡谒陵,康熙带的就是七贝勒胤祐同胤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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