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千流目光一暗,“还未请教道友姓名?”
“千流君果然贵人多忘事。”谢七似笑非笑,“谢家这一辈有十四个儿女,谢七不偏不倚,正好是第七个。”
纳兰千流一怔,“谢七?”
“难为千流君还记得我谢七。”
纳兰千流自然是记得的,谢家修行剑道,追寻道法自然,然而不知造了什么孽,出了个天生多情的家主。
第47章 罗刹(十五)
这谢家上任家主脾性古怪,长得面如美玉形似神人,十六起便上了天下公子榜,位列第三。他倒也不负这“公子”之名,年纪轻轻就迷得百花宫一众仙子痴心不改,更有北荒魔女千里示爱,将谢家老祖,也就是他的父亲气得走火入魔。
这也便罢了,他结丹后谢家有人提议让他与昆仑仙子合籍,好让他收心,他这心收了一百多年,又开始蠢蠢欲动,与南疆万安公主搞在一起,生下了谢七。这也难怪谢七容貌俊美异常。
谢家老祖对他彻底失望,出关后就直接废了他的家主之尊,扶了小儿子上位。这谢家上任家主也是个怪人,被废了家主尊位也不难过,反而高高兴兴地去了南疆。
说起来,谢七能与纳兰千流相识,原因还在谢殇璃身上。那日谢殇璃逃婚的消息不胫而走,纳兰家震怒,当场就要跟谢家翻脸,纳兰千流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看着也不喜欢跟他订婚的谢殇璃,却偏偏执意反对退婚。
谢家家主无法,只得派人前往云天宫赔礼道歉,这派的人,就是谢七。
谢七看着面前明月美玉般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纳兰千流,心底像有一团线愈缠愈紧。
天下美人如昆仑众仙,到了这人面前,也得自行惭愧,莫怪那些仙子从不列什么天下美人榜,若榜首是个男人,岂非叫天下人笑话。
“原来是渡苍君。”纳兰千流似乎也想起了当日云天宫谢家赔礼道歉的事,面色冷淡道。
“渡苍”乃谢七的道号,由谢家老祖亲自所取。谢七折扇末端抵着下颌,“纳兰道友也看到了,我这姐姐虽然做错了事,却并非世人所想的那般与人私奔,而是师门出了事不得不离开家门。”
纳兰千流也知谢殇璃没有这个逃婚的胆子,他看向谢七身后的谢殇璃,“谢家也是个庞然大物,明秀天山究竟出了何事,竟叫你连求救的念头也不敢有?”
谢殇璃被他说得不敢抬头,纳兰千流又道,“便是谢家做不了主,我纳兰千流莫非是摆设不成?”
谢殇璃眼眶发热,她低声道,“师尊有令,此事不得向他人提起。”
谢七在一旁听得也是一愣,就因为这个?他几乎要气笑了,“谢殇璃啊谢殇璃,你这两百年是白活了,竟一点都不知变通!若你师尊叫你去送死,你还眼巴巴的去不成?”
江离月蹙紧眉头,“渡苍道友慎言,我师尊风光霁月,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谢七冷笑一声,“这可不一定,表面风光霁月内里龌龊不堪的多了去了。”
“七弟!”谢殇璃美目一瞪。
纳兰千流看了她一眼,将穿云梭从袖里乾坤唤了出来,“这里不便谈话。”
北荒有鲲,幽居深海,其广数千里,势如遮天蔽日。谢殇璃看着天上的穿云梭,心头不禁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纳兰一族的赫赫威名,果然不同凡响。
“走。”
纳兰千流手一揽,将谢殇璃带上了穿云梭中。
只见四面云海翻涌,霞光万道,更有淡淡金光洒进穿云梭中,如紫府仙境,美不胜收。
仙门里法器数不胜数,同这穿云梭一般妙不可言的,却是少之又少。谢殇璃生在谢家,长在明秀天山,却从未见过这样精妙的法器,只觉得望一眼便心跳加速,折服于它的美妙绝伦中。
“据闻纳兰一族有三大重宝,一是镇魂令,二是招魂幡。”谢七身形飘渺的落在梭中,折扇轻轻打开,“这第三,便是可一日千里的穿云梭。”
前面两样法器都是从北荒魔君手中夺得的战利品,唯有这第三样,是纳兰一族自己炼制而成的法器。
纳兰千流将谢殇璃扶好,声音如雨声靡靡,“谢七,你带殇璃进去。”
谢七握扇的手一顿,他视线微微一动,落在了身侧神色冷淡的年轻男人身上,“好。”
谢殇璃不明所以,“千流君?”
纳兰千流低头看她,“我有话要同你师兄说。”有些事不便问谢殇璃。
谢七将谢殇璃带进去,雾海之中,只剩下江离月和纳兰千流两人。
“你为何不肯退婚?”
纳兰千流唇色冷淡,“我为何要退婚?”
江离月蹙眉,“有些事不便同你说,我与师妹有任务在身,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归来之日,你又何必等?”
纳兰千流冷笑,“殇璃是个听话的姑娘,但我不相信你说的话。”否则方才在桃林,他就不会避开谢殇璃说的那句话。
江离月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你当真喜爱师妹?”
纳兰千流没有说话,江离月又道,“即便要等几百年?”
“我为何要等?”纳兰千流走到他身侧,“我不逼问殇璃有什么秘密,那是我爱惜她,可我从来没说过,不会逼问你。”最后一句话他压低声音,已是露出了杀机。
江离月瞳孔一缩,便见万道流光携着剑气袭来,他心头一惊,纵身跃出了穿云梭外,落在云海上方。
“纳兰家果然好教养。”江离月斜剑而立,眉目沉冷。
纳兰千流神色平静,“我纳兰一族虽持有三大重宝,但据我所知,明秀天山也有一神器崆峒。”
江离月握剑的手发紧。
……
“轰——”
不知哪座山体塌陷,整个山脉都被浓烟笼罩其中。纳兰千流眉心敇纹一闪,几道剑光将塌向他的山石劈开。
“天下人都说子雾道君剑法超群,比我纳兰千流还要厉害三分,我看也不过如此。”
浓烟逐渐散去,露出站在山崖下的江离月。江离月长衣猎猎,纤尘不染,只是束起的长发有些凌乱,衬着一张容色冷淡的脸,愈发显得难以接近。
“你来找师妹,并非是喜爱她,只是因为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有,你心里不痛快罢了。”江离月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纳兰千流嘴角噙着冷意,“你这是承认对殇璃另有心思了?”
江离月握紧长剑,“我同师妹之间清清白白。”
真是个呆子。
纳兰千流抬脚向他走去,江离月身体一动,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崆峒镜不见了?”
纳兰千流站在他面前,弯腰将他的下颚抬起,“除了崆峒镜不见,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谢殇璃逃婚的理由。
江离月偏过头,就是不开口。
纳兰千流冷笑一声,“不开口?明秀天山奉命掌管崆峒镜,现在神器不见了,你说明秀天山有什么下场?”
江离月沉默,有什么下场?上一次崆峒镜不见,昆仑被北荒魔修屠了满宗。
正因如此,在谢家与明秀天山之间,她选择了明秀天山,选择与纳兰千流退婚。
纳兰千流还想说些什么,山崖上方巨石滚动,“轰隆”砸了下来。
“小心!”他抱着江离月侧身一滚,本想直接避开那块巨石,不曾想左侧草地是个坡,两个人狼狈的滚了下去。
纳兰千流手臂不知磕到哪里,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将素色长袖染成了血红色。他被江离月压在身下,疼得直蹙眉。
“你可还好?”江离月脑海里闪过方才纳兰千流扑向他的那一幕,心底有些复杂。他将纳兰千流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将他长袖撸了起来。
很深的一道伤口,不停地往外渗血,在纳兰千流美玉一般无暇的手臂上,叫人眼底生疼。
江离月将自己的疗伤药都拿了出来,问他,“要,要擦哪一种?”此刻竟显得有些无措了。
纳兰千流暗骂一声,果真是个呆子!
“给我,我自己涂。”
江离月只好把丹药都递过去,纳兰千流随手一拿,咬开瓶塞,将药小心翼翼地洒在伤口上。许是好几年不曾受过外伤,他痛得蹙紧眉头。
江离月低下头,有一张明月美玉般的脸映在脑海,久久不去。
擦完药,纳兰千流脸色难看的起身,“崆峒镜之事我不会说出去,但能守住多久,就看明秀天山有多少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