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用了,时间有点赶,我拿东西就走。”
陈曦似有些无措,“这么急?”
纳兰“嗯”了一声,向二楼走去。陈鸿玉的婚礼刚过,墙壁上还贴着许多囍字,他拿好东西,关好房门下楼,坐在客厅里的陈父陈母看了过来。
纳兰抿了抿嘴,下楼跟陈父陈母告别。他刚来时的阵仗历历在目,陈父陈母也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因此也没多加挽留,说了几句关心话,就让陈曦过来。
“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两人走出院门,陈曦开口。
“光海。”纳兰停下脚步,“可以随时来找我。”
光海城?
陈曦一怔,随即苦笑,“我在平京工作,光海离平京十万八千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纳兰偏过头,陈曦眼里的情绪太明显了,他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陈曦心中更不是滋味,“我可以随时给你电话吗?”
纳兰点头。
两人走到车前,陈曦正要说道别的话,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号码显示是本地,她摁下接听键,里面果不其然传来大姑的声音。
“大姑?”陈曦走到电线杆旁接听。
纳兰静静的看着她。
陈曦挂断电话,有些尴尬的转身,“……那个,纳兰,我有个表弟在光海读书,他是请假回来喝鸿玉喜酒的,也正好今天回光海,我大姑——”
“可以。”纳兰打断她的话,“我去接他。”
陈曦握着手机的手指发紧,心头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了上来,叫她避无可避。
纳兰按着地址,去三口村隔壁接陈曦的表弟。
陈曦的表弟姓谢,单名一个昭字,今年二十岁,就读光海大学英语专业。
纳兰的车拐进巷子,远远的就看见田边路口,白墙墙角,一身量颀长的少年倚在那里。对方额发有些长,微微遮住些许眼帘,只有抿紧的唇是极冷极淡的,没有一点血色。
车子停下,纳兰打开车门,向他走去。
“谢昭?”他的音色清清浅浅,带着些许疑惑。
谢昭抬起头,看了纳兰一眼,“表姐夫。”他紧张的喊了一声。
纳兰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几眼,“上车吧。”
两人刚见面,即便是有着一层“表姐夫”的亲戚关系,本质上也是两个陌生人。
两人沉默的坐在车上,纳兰发动引擎,向村口开去。他一向不爱说话,此刻副驾驶坐着个半大的陌生少年,更是不自在起来。
“阿昭在光海大学读书?”不知过了多久,纳兰开口。
“嗯。”谢昭也是很不自在,他偷偷看了纳兰几眼,“听表姐说,表姐夫在光海上班?”
纳兰打方向盘的手一顿,“我去年刚毕业。”他模糊道,事实上,他根本没上过学。
谢昭见他神色冷淡,心底开始打鼓,“表姐夫在哪里上班?”
纳兰看了他一眼。
谢昭有些无措道,“我的意思是,表姐夫在光海哪家公司上班?”
纳兰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话题,“……在世纪城。”早知道他就不答应陈曦接她表弟了。
光海城离三口村所在的城镇不是很远,开车四五个小时的距离。纳兰将谢昭送到光海大学,目送他进校园,发动引擎向别墅区驶去。
谢昭走进光海大学,原本有些紧张的神情顿时变得玩味起来。
恒源别墅区。
纳兰将车子驶入车库,向二楼走去。他的这栋别墅十分的古雅大气,陈设格局都是静心策划的阵法。
纳兰推开静室大门,随手取了三柱香,他手指在香上轻轻一拂,香便无风自燃起来,“弟子给师尊请安。”他将三柱香插在檀炉里,恭敬地行了请安礼。
檀炉前,一幅绘着湖光山色的丹青图挂在白墙上。青烟升起,所拂之处,皆有银色流光缓缓拢在一起。
纳兰向流光聚拢的方向走去,斗转星移间,似乎沧海桑田。等他再次停下脚步,眼前已不是静室的模样。
正是阴阳交汇破晓之际。
云端渺渺中,有三千金光散开,飞鹤盘旋。
天秀峰道场外如星露降临,灵草花丛中枝叶逶迤,荧光点点,衬着浮桥雾崖,好似神仙妙境。
浮山上松枝翠柏,紫藤如云。数千铁索连环下,登仙梯匿于山水间,若隐若现。
几只仙鹤自云头一端远远飞来,身姿矫健的落在崖顶雾海中。银光一闪,一白衣猎猎,衣袍飞舞的丹修现身于飞鹤旁,神色清淡的年轻修士一甩拂尘,往前一踏,便见崖顶雾海渐渐退去。
“陆师弟这是要去哪儿?”一飘渺音色似从云端中传来。
年轻修士脚步一顿,拂尘搭在臂上,抬眸望去。只见雾海花影中,一人拂开桃枝绿萝,自浮桥上走出来。
这人乌发云衣,如堆雪花树,他清冷的身形落在云端里,衣摆长袖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乘风离去。
年轻修士愣了愣,竟紧张起来,“千流师兄。”
千流是纳兰的道号,因他修为过高,门中弟子惯爱称一声“千流君”。
纳兰在现世待久了,还有些不习惯自己云衣长袖的模样,“师弟匆匆忙忙的,可是要去云天殿送药?”
陆婴作揖道,“是。许久未见师兄了,师兄可要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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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罗刹(六)
纳兰正好要去云天殿向掌教师尊回禀情况,闻言颔首道,“一起。”
陆婴便侧身礼让,“师兄请。”
两人往登仙梯走去,一路花海避让,如拨云见雾,很快拾阶至峰顶。峰顶朱门琼墙隐在云海里,一望不见尽头,墙中殿宇如层峦叠嶂,落在花雾金光里,不可直视。
宫门拔地而起,未见尽头,唯有灵鸟仙兽绕着镇山玄武来回盘旋。
“千流师叔。”
驻守宫门的弟子见来人容色如雪,云衣猎猎,不由神色紧张。
“掌教师尊可在?”纳兰停下脚步。
“正在殿里与戒律堂长老商议法会事宜。”弟子作揖回答,“千流师叔稍等片刻,容弟子回禀。”
他话音刚落,一道低沉悦耳的飘渺音色自殿中传出,“千流我儿,何故站在殿外?”
弟子露出一丝笑容,“掌教等不及要见师叔了,师叔快请进去吧。”
纳兰神色冷淡,不见一点情绪外露,他对身侧的年轻丹修开口,“陆师弟快去送药吧,送晚了,药堂长老该拿你试药了。”
陆婴抿了抿嘴,问道,“不知师兄这次回宗门,要待多久?”
“多则月余,少则数日。”纳兰看了他一眼,理了理云袖,向主殿走去。
不提朱门雕梁如何雕填镶嵌,纳兰走进大殿,便见冷霜寒气扑面而来,白雾将整座大殿遮得严严实实,不见一丝陈设的痕迹。
他长袖一拂,劈出一条青烟缭绕的道路来,“弟子有要事向掌教禀报,还请碧空子师叔莫要阻挠。”
纳兰话音未落,只见满殿寒雾如潮水褪去,一头戴法冠的乾道剑修自偏殿走了出来。这人容色俊美,瞳如琥珀,只肩披了件鸦羽色的羽衣,整个人便如寒霜一般。这便是戒律堂的长老碧空子。
纳兰抬手行晚辈礼,“千流见过碧空子师叔。”
碧空子面色平静,“据闻你这次去了西南。”
“是。”纳兰道,“奉掌教之命。”
碧空子走到他身侧停下,“如此说来,异星之说确有此事?”
纳兰语气平静到什么也没有,“弟子此次南行,不曾见过什么异星。”
碧空子将目光落到他身上,淡道,“那便是师弟算错了?”他口中所说的师弟,乃天道宗掌教清灵子,也是纳兰的生父。
“虽不曾见过什么异星,但埋骨之地确有蹊跷。”纳兰听不得他这样的语气,便将自己在碧游湖天门圣地中所探一一道出,“弟子推测,枉死的那几人与这生魂断不了干系。”
碧空子神色一动,“这生魂你可带来了?”
纳兰一顿,“带了,只是这生魂死前不知遇见了什么,已灵智全无了。”
“这倒是蹊跷了。”
碧空子声音冷然,“既然是只无主生魂,何不用搜魂术问问它,也省得去问几路阴神。”
这碧空子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纳兰还没出声,他已将他的打算一一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