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不会忘记,祖父得知房卿九造反,甚至是她带兵攻占大延寸寸国土时,祖父眼中的快意与掩饰不住的自豪。
祖父是赞同房卿九造反的。
所以,他才会自豪。
冯无邪也不避讳许思忡,到底也是在一起经历过生生死死的战友。再说大延朝早就亡国了,姜延虽然是大延朝的皇子,但从他登基到如今,他始终没有更改国号。
因而,冯无邪并不介意将心底的话说出来,他知道,今日所言即便传扬出去,亦不会招来麻烦。
冯含枝一愣,她从未听过冯无邪提起过房卿九的事情,也从未听父亲提突然得知当年的事,错愕之余,又难免好奇:“哥哥,你是说,当年祖父是支持房卿九的,既然是支持的,那祖父为何带兵与房卿九交战?”
冯无邪叹息一声:“因为人活着,肩膀上都有需要背负的责任。”
冯家有家训,绝不可做叛国之事。
忠一字说来容易,却是冯家世世代代拿性命书写出来的。
培元帝再混账,再怎么该死,始终是大延朝的皇帝。
冯老将军是大延朝的大将军,身上背负的,除了家族的使命,还有为大延朝尽忠职守的使命。
冯含枝沉默。
冯无邪望了她一眼,笑道:“祖父很喜欢房卿九,比喜欢父亲,还要喜欢。”
冯含枝:“……”
原来房卿九在祖父眼里这么好吗?
提及往事,冯无邪多日以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祖父还在世时,总埋怨父亲天赋平庸,夸赞房卿九刻苦勤奋。为这事儿,父亲还吃了房卿九不少醋。你可知父亲手中的宝剑遇兴,虽然是祖父亲手打造,但祖父却偏心的把最好的材料收藏起来,耗费心力,不眠不休的给房卿九铸剑。”
冯燊非常介意这事儿,介意了半辈子。
每每想到此事,就恨不得把死去的房卿九从棺材里捞出来,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次。
哪怕冯燊明知打不过房卿九,心里却会舒坦一些。
冯含枝甩了甩手里的长鞭:“换成我是父亲,我也气。”
祖父的差别待遇,简直太气人!
……
房卿九做梦了。
她梦到冯老将军临死前的场景。
而冯老将军的音容笑貌,也一幕幕展现在她的梦里。
在梦境之中,她看到了初次见到冯老将军时的惊喜,看到了跟冯老将军学习武艺的辛酸,也看到了他手把手的教她一招一式。以及他或严厉,或尴尬,或慈爱,或口是心非的神态。
最后,略过这一幕幕熟悉的场景,梦境定格在冯老将军身受重伤,拔出刺入他胸膛的清世。
房卿九从未想过杀他。
那一剑,她没有杀心。
冯老将军却抱着必死之心,甘愿死在清世之下。
那是她第一次厌恶清世,将其扔到一边。
冯老将军见状,命令她把清世捡回来,让她将其珍藏好,因为,那是他留给她唯一一样最珍贵的东西。
他说:阿九,既然你一路在死亡边沿挣扎回来,已经撑到了现在,那就不要因为任何原因退缩。你记住,师傅不是你杀的,而是被大延朝的君主绝望所杀。
他说:师傅累了,不想再背负冯家的使命。
他还说:师傅会在下面看着你,看着你灭了大延朝,看着你走到最后,阿九,你一定要走到最后!
终于,她一路杀伐走到了重点。
每次还剩一口气时,冯老将军的话总能让她从阎王殿一次次的爬回来。
她造反,一开始为野心,而冯老将军的死,让她想过退缩。
然而冯老将军临死的话,让她明白,她不能退缩。
就这样,她成功的撑到了最后。
房卿九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眼眶里浮现出的,是容渊温柔似水的目光。
第375章 谁玩谁还不一定
容渊盯着她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抬起袖子,为她擦拭:“想冯老将军了?”
房卿九深吸一口气,浑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沉重消失:“梦到了以前,我忽然想到,我还从未去冯老将军坟前拜祭过。”
主要是不知道怎么进去。
冯老将军的墓地,就在将军府的后山,有冯燊专门派人打理守护。
以前,她还能够以房卿九的身份,光明正大出入将军府。
现在的她,骨子里灵魂还是那个灵魂,却不再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房卿九,而是一个身份普通的闺阁千金。无论是身份,还是容貌都发生了变化。
拜祭冯老将军一事,她也就只能想想。
她许久没有梦到过冯老将军了。
上次梦到,还是见到清世。
这一次,她想,是因为冯无邪兄妹。
在北陵国时间不长,但也不算多短。
房卿九眼底滑过坚定,冯无邪兄妹与王牤注定是要一战的。
而时隔多年,王牤的心思远胜以前,手底下究竟有多少隐藏的实力,她也不能一一弄清楚。
她能确定的是,此一战,冯无邪兄妹毫无胜算。
无论是看在冯老将军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冯燊同门一场,亦或是曾经跟冯无邪小时候有过交集的份上,她都应该对故人照拂一二。
她不能让冯无邪兄妹送死。
容渊替她擦拭干额头的冷汗:“你安排吧。”
房卿九勾唇,关于离开的事,她早有盘算。看着眼前的容渊,她一只手臂从床被下伸出,绕过男子宽厚的肩膀,环住其修长的脖颈:“放心,我一定会来接你。”
目前看来,想要把容渊顺利的从北陵国皇宫带走,是不可能的。
所以,房卿九只能带衫宝先行离开。
但她也舍不得容渊,然而,目前的情势不能任性。
她与容渊,必须分别。
嫣红的薄唇勾起,对她的话毫不怀疑:“那我等着。”
她都能够为他跑来雍州,混入北陵国皇宫,因此,她说什么,他都是信的。
房卿九看了眼外面还未亮的天色,心思一转,她支起身子,抱住容渊,柔润的朱唇落在他耳廓处,呵出一口热气:“再来一次?”
容渊顺势揽过她的腰身,手指,落在她亵衣系带的位置,将打结的地方一扯,嗓音沙哑:“随时奉陪。”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的宫殿内,再次春意浓浓。
翌日正午。
长孙月骊来了。
她来时步伐轻快,还带着一个人。
衫宝看到穿着一袭黑领白衣,广袖束冠,看起来亦正亦邪的白洌嵩时,后槽牙咯咯作响!
她就知道,白洌嵩这厮一定会想办法出现的。只是没想到,她跟阿九只能用太监的身份混进宫来,白洌嵩却是被长孙月骊带进来的。
斤斤计较的漂亮男人!
不就是叫了漂亮姐姐吗?
说他漂亮,是在夸奖他,偏偏这人还一点不领情。
白洌嵩进入玉华宫殿时,跟疏风打了招呼,然后便停留在衫宝面前。
他忽然拉过衫宝的手腕,搭在其脉搏处,再看了一眼衫宝红润的脸蛋儿,眼底滑过赞赏,倾身在她耳畔,小声道:“不愧是汲隐的弟子,我还以为,你要解开我种下的毒药,需要费十天半月呢。”
衫宝哼哼:“你的毒药,也不过如此。”
长孙月骊站在殿内,正想要跟容渊开口介绍,就见白洌嵩跟一个脸蛋圆润,长相可爱的小太监举止亲昵,愣了一瞬,方问:“白先生,你喜欢这小太监?”
龙阳之好,她知晓的。
白洌嵩不理会长孙月骊,继续在衫宝耳边说了一句:“如此说来,倒是我低估了你,对你这小丫头太怜香惜玉了些。下次,我不会如此心慈手软了。当然,你要是解不开我给你下的毒药,也可以想办法找到我,只要你求我,我一定乐意替你解毒。”
衫宝不耐烦的蹙眉,一把推开白洌嵩,摸了摸热乎乎微痒的圆润小耳垂:“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嘛?”
白洌嵩一笑,绕过她,入了殿内。
长孙月骊多看了几眼衫宝,觉得长相的确圆润可爱,也难怪让白洌嵩主动跟其说话:“白先生,你若喜欢,我就让她去伺候你。”
白洌嵩摇头:“不用。”
衫宝跟在房卿九身边,还有事要办,暂时不能将其绑在身边。
容渊看到白洌嵩出现之时,也不起身相迎,只端起清茶,优雅的小抿一口:“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