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洁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秦栩君摁住西瓜,一扬下巴:“你来切。”
又要何元菱切瓜,又不让她把瓜抱走,这是要她当着皇帝的面切瓜?
本来嘛,切个瓜也不是大事,但皇帝面前,谁敢动刀子?皇帝身边,除了特许带刀的贴身侍卫,其余人等,什么长刀短刀青龙刀屠龙刀,一概不许出现。
难道这位艺术家皇帝,要自己表演徒手破西瓜?
倒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一掌下去,这西瓜肯定也没法吃了。
皇帝这是要看自己的笑话?
何元菱突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这位皇帝大人年纪不大、性格倒是非常古怪。一年选一次秀,却又碰都不碰人家;看书也是神游幻境,要不就是宛若睡着,要不就是胡乱翻书。
总之,非常不成熟。
一想到自己身负重任,要在最短时间内得到这位幼稚鬼艺术家皇帝的信任,何元菱倒冷静了下来。
她要好好表现,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
何元菱眼珠儿一转,发现了旁边书桌上的裁纸刀。那裁纸刀象牙制作,小巧精致,锋利异常。
“皇上的宝贝,借来一用?”
说着,熟练地在圆几上又铺了一张纸,然后从皇帝手中将西瓜抱过来,只刀尖轻轻一碰西瓜,这熟透了的西瓜已迫不及待地炸成两半。
鲜红欲滴。
好瓜!
这下西瓜成了两半,终于再也不怕它滚远了。何元菱舒了一口气,道:“奴婢给皇上取碗勺。”
秦栩君却问:“民间一般怎么吃西瓜?”
何元菱一时语塞。她二月来到大靖,六月初入宫,根本没能吃上大靖的西瓜,她哪知道民间是怎么吃西瓜的。
可皇帝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呢。
想起自己后世,倒是吃了好多年的西瓜。她喜欢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而且每回只吃最中间那一部分。
这就是被宠爱的孩子。
忆起往事,何元菱心中柔软起来,不由道:“就这样抱着半个,用勺挖着吃。”
说话间,仁秀已经来了。
他悄无声地走进来,很识趣带来了勺子和吐籽儿的碟子。又轻声道:“皇上,奴才帮您把籽儿去了吧?”
秦栩君却道:“朕就喜欢慢慢吐着籽儿。”
说话间,并不去接勺子。仁秀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只能尴尬地递在那儿。
“公公,奴婢来?”何元菱伸手,接过了仁秀手里的勺子,随后信手便在西瓜上划拉了几下。
“不可……”仁秀大惊,赶紧阻止。
皇上可是说过,要自己抱着半个吃的,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竟敢自说自话在皇帝的西瓜上乱划拉,还要不要命了!
何元菱可能真的不要命了。她的手太快了,仁秀大喊“不可”的时候,她已经划拉完了。
仁秀脸色惨白,惶恐地看着皇帝。
没承想,秦栩君却乐了:“你看,这西瓜冲着朕笑。”原来何元菱在西瓜的红瓤上划出了一个笑脸。
这下轮到仁秀长舒一口气。再望向何元菱的眼神,便亲和了许多。
“朕舍不得划花它的笑脸,朕吃另一半。”
秦栩君抱起另外半个,像是发现了极好玩的游戏一般,在西瓜瓤上用勺子横横竖竖交叉着画了好多道,画出一格一格的小方块,然后将这些小方块,一个一个抠出来吃。
会玩。
何元菱在西瓜上画笑脸,不过是后世常见的游戏,秦栩君却举一反三,将吃西瓜玩成了艺术行为。
嗯,这个皇帝,还是很艺术。
晚上,何元菱睡在大通铺上,与先帝们按时开聊。
“今天我见着弘晖
皇帝了。”何元菱道。
平常不爱说话的靖宁宗,立即出现:“栩君他长大了吗?他还好吗?”
再怎样,秦栩君也是他的独生儿子,怎会不挂念呢。
何元菱不忍一上来就说人家儿子不好,这对天人永隔的父亲来说,有点残忍。
斟酌了一下用词,何元菱道:“是个大人了,举止温润文雅,有帝王之相。”
靖宁宗老泪纵横,下一句就问豁了边:“栩君他是个明君吧?”
这就难为人了。何元菱也不过就是给他扇了扇凉风,划拉了半个西瓜,然后就回去该干嘛干嘛,再没见着弘晖皇帝,明不明君的,实在没感觉到啊。
不过何元菱好歹也在民间当过“一代名嘴”,话还是很会说的。
何元菱道:“假以时日,定会是个明君。”
靖宁宗在陵寝里嚎啕大哭,半晌没在群里出现。
倒是其他先帝也很关心这历史性的会晤。
靖太祖说着自以为文雅的粗话,来了。“弘晖小鬼有没有看出群主身上凝聚的八王之气?”
八王之气?这什么鬼?
转念一想,何元菱明白了。就是八位先帝爷的仙气。靖太祖以为自己行走带青烟、头顶飘仙气呢么。
何元菱道:“今天我在玉泽堂扇了好久的冰块,估计皇上只看到冰块冒出的白气,看不到我身上凝聚的任何一种什么气。”
靖太祖回了两个字:“遗憾。”
好吧,准许你去遗憾,本场话题不需要你参与了。
靖显宗却不能不参与,他最八卦,闻着味道就来了:“小菱菱棒棒哒!这才一个月就见到弘晖小儿啦!怎么样,擦出火花没?一见钟情没?有没有对望一盏茶功夫,然后拉着手转三圈,深情脉脉地互问姓名?”
何元菱一口老血,好想喷到靖显宗的脸上。
第64章 月季会说话
不过,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先帝们再着急,何元菱也不可能立即就和弘晖皇帝变成莫逆之交。
而且先帝们以己度人,也知道皇帝这种职业干久了,疑心病有多重。越是主动接近自己的,越是会心存戒备。要是对方失了分寸,直接发配得远远的、甚至赏一顿打长长记性,也都是常有的事。
于是先帝们相互鼓励着、安慰着,表示自己一定首先考虑群主的安全,在保证群主安全的前提下,再考虑拯救大靖。
这个主次分得很好,何元菱给秉承“前提说”的先帝们一人点了一个赞,又扔了一本《三国演义》到群里。给先帝们扔去了新的希望和努力的方向。
这下,先帝们又活泛起来,开始积极地攒积分,比赛谁能先兑换上《三国演义》。
何元菱也的确在伺机而动。
接下来的数日,何元菱都在兴云山庄安分地当着玉泽堂的小宫女。远远地见过两次皇帝,他不是在窗边画画,就是抬着头,呆呆地望着树上的雀儿。
虽然宫人众多,但除了照顾好皇帝的生活之外,无人将皇帝当一回事。他到兴云山庄避暑已有一个月,太后没有跟过来,大臣们也都没有露过脸。
兴云山庄只有成群的宫人、和随行的寂寞嫔妃。
与其说他是大靖的皇帝,不如说更像一个无所事事的富家少爷,在锦衣玉食中混吃等死。
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
说好听是避暑,说难听点,这和幽禁又有什么区别?
好多宫女言谈之间,对皇帝的生活羡慕得不得了。可何元菱觉得,弘晖皇帝心里有事儿。以她长时间和孩子们接触的经验来看,这个皇帝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幼稚,要么是特别天真单纯,要么是内心逃避责任。
弘晖皇帝会是哪一种呢?何元菱暂时还不清楚。但不管是哪一种,眼下她都迫切需要引起这位幼稚鬼的注意。
虽然何元菱觉得自己未来在宫里的日子还有十年,还不着急,但先帝们一听,弘晖皇帝竟然连朝政的边都摸不到,又纷纷着急了起来。
大靖复兴,刻不容缓、时我不待,先帝们恨不得从陵寝里钻出来,对着弘晖皇帝大喊:“你躺下、
我来!”
当然,弘晖皇帝一点没有躺下的意思。
自从那个有趣的宫女在西瓜瓤上划拉了几下之后,皇帝突然爱上了吃西瓜。每回必须当着他的面,取一个大西瓜,一切两半,然后由他抱着吃。
当然吃之前,皇帝还得先进行一番艺术创作。
有时候划井字,有时候划圈圈,后来画一朵花,再后来愈加精进,开始划深深浅浅的各种图案。
仁秀看得愁死了,这可怎么跟成公公汇报,就说皇上以前志向是当个画家,最近志向好像要变成雕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