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码归一码。听说皇上这是头一回踏足后宫,可见淑妃不一样。”
“那郡王妃刚刚说皇上另有宠爱?”
那郡王妃微微一笑:“没听说宫里破天荒出一位女内务总管?”
“女总管?内务总管也可以女人来当?”
“很意外吧。大靖朝近两百年,头一位。”
“真是新鲜了,以后会不会女人家也可以上朝为官?”
“嘿嘿,也不是没可能啊。”
还是那位对“另有宠爱”念念不忘,又问:“皇上宠爱那位女总管?”
郡王妃又是抿嘴一笑:“进殿时,可有望见院子里站着几位女史?当头着青袍的那位便是。”
“她?”
众人顿时惊了:“瞧着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姑娘家啊。”
“嗯,今年春天才进宫的,犯官之女。很不出众,分在了兴云山庄当宫女,不知怎么就入了皇上的眼。带回了宫,还当了总管。”
一阵倒吸凉气。当即有人借口取个东西,偷偷溜席,跑到廊下偷看何元菱长什么模样。
秦栩君自然是听不到贵妇们的窃窃私语。这样的场合,他很不自在,整个殿堂全是女人,一多半女人都在偷看他。
毕竟宫里的女人都大多数没有如此近的见过皇帝,别说这些宫外的女人。
饮了几口茶,他便想要告辞。
谁料想,他如坐针毡的模样早被太后看在眼里。青柿一口都没吃,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皇上参加宴会,内务总管怎么没有近身伺候?”孙太后皱了眉,“去把何总管叫来,伺候皇上和淑妃。”
秦栩君脸色一变,以为太后要为难何元菱,当即阻止道:“操持宴会,总管很辛苦,近身伺候朕有仁秀和郭展,可以了。”
太后却不依不饶:“这是规矩,去叫她进来。”
一时也没法查证有没有这规矩,徐超喜已经巴巴儿地出去宣何元菱了。
秦栩君一想,也好,在场的女人加起来,也没小菱可人。自己本来就吃不下,有小菱在
跟前,不如用了晚膳再走。
不一会儿,见何元菱进殿。倒是神情自若。
秦栩君稍稍放了点心。又想,小菱可是小凶婆子,什么困难都不放在眼里,勇往直前的性格,自己只要时刻护着她,她吃不了亏。
何元菱从宫女手中接过酒壶,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果然是“千里香”。只可惜,今日有人要用它作武器。
给秦栩君斟酒时,一抬眼,就望见秦栩君充满宠溺的眼神,那眼神里像是有无数话儿要和她说。
何元菱百感交集。
他对自己说“一会儿就走”,又派人对淑妃说今晚留宿。皇上啊皇上,到底哪句是真的?
还好,桌上切开的青柿却是一动未动,总算皇上还是听话的。
又给淑妃也斟了酒,何元菱正要退到一边,太后说话了:“伺候皇上吃青柿。京城难得尝到这么新鲜的。”
看来是要利用自己下手。
何元菱也不给面子,直接回:“回太后,皇上不吃切开的瓜果。”
淑妃顿时脸色一变,犀利的眼神直刺何元菱,气氛尴尬起来。
何元菱不怵,还是笑盈盈的:“早先在兴云山庄,便是大个儿的西瓜,皇上也不吃小块的,只吃整半儿的。若不是整个的西瓜无处下嘴,只怕皇上会吃圆整个儿的。”
“哈哈。”秦栩君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正是,还是何总管了解朕。”
说着,从桌上随手取了两个青柿,交给郭展:“带回长信宫,等晚上朕慢慢来尝。”
晚上!
不是说好留宿慕尚宫?怎么要回长信宫尝青柿?淑妃顿时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望着秦栩君。
却又不敢问。
第154章 生辰(六)
惊惶之下,淑妃不由望向仁秀。
是他遣人来传达的,不是吗?
仁秀接到了淑妃质疑的眼神,没敢接,转而望向皇帝,一副时刻等待召唤的模样。
此刻他心里也开始不确定起来。早上皇帝明明说晚上不安排其余事,四十份折子,一下午都处理完毕,明显是晚上要好好放松的意思,难道竟不是来慕尚宫放松?
仁秀额头冒起一层密密的汗珠。若自己会错了皇帝的意,皇帝仁慈,倒不会如何责难自己,只怕从此在淑妃这边要吃不了兜着走。
得赶紧想法子找补。当务之急,试探出皇帝的真正动机。
席前的贵妇们一开始碍着皇帝在场,颇有些拘束。可没一会儿那位传说集万千宠爱的何总管就素着脸进来,而皇帝的眼神一直围着她打转,就没离开过,贵妇们突然觉得,皇帝也没那么可怕,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于是蠢蠢欲动起来。
雅珍长公主看在眼里,暗笑。索性转头:“雅序,我们去给寿星敬酒。”
雅序长公主一直跟在谨太妃身边,和生母一样,谨小慎微,不敢逾矩半点。听姐姐喊她,赶紧端上酒杯起身,跟在雅珍身后去敬酒。
既是生辰宴,自然寿星最大,先敬了淑妃,又敬太后,再是皇帝。
淑妃和太后都没有给雅序眼神,倒是秦栩君许久没见这位妹妹,不由关心:“雅序长高了不少。”
雅序脸色憋得通红,终于憋出来一句:“上回见皇帝哥哥,雅序只有八岁。”
呃……何元菱暗暗掐指一算,雅序长公主眼下十三岁,也就是说,这对亲兄妹,同在一个皇宫,都已经五年未见。
程博简啊!太后啊!你们这架空,几乎等于软禁。
够狠。
秦栩君知道这位妹妹在宫里日子也不好过。自己是皇帝,太后尚且敢联手朝臣对付自己,别说这无权无势的母女。要不是谨太妃委曲求全,只怕也早已遭了殃。
不由心中更恨太后。
从七月十九回宫,至今已快二十日,秦栩君是第一次见到孙太后。他绝不会去给太后请安,哪怕全天下都指责他不孝,他也不会去。母慈子孝,这个母亲和“慈”没有半点关系,自然也
不值得一个“孝”字。
“谨太妃身子可安好?”秦栩君问。
雅序紧张地点头:“谢皇上关怀,母妃安好。”
“宫中事杂,何总管若有照顾不到之处,尽管来找皇帝哥哥。”
这话说得温柔。听得雅序心中热热的,一仰头就将杯中酒喝尽。可这话听在旁人眼里,却又有了别的滋味。何总管不周,就找他,怎么就透着难言的亲热呢?
好似他为何总管兜底似的。
殿内贵眷们看向何元菱的目光更复杂了。不仅如此,以顺亲王妃为首的女眷们开始陆续敬酒时,近距离观察何元菱的目光也更多了,个个心里都在嘀咕。
只有太后,心里满不是滋味。这皇帝不吃青柿就不说了,把何元菱叫进来,原是为了羞辱她,让她亲眼看着皇帝和淑妃坐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样子,叫她难过,叫她自惭形秽。
可为什么反而变成了她的主场?
她脂粉未施、钗环未着,一身青色窄袖宫袍,素净得宛若小男孩。为什么人人都在关注这么个不起眼的女史内官,却让本该是主角的淑妃落了下风?
不过满大殿,没人比仁秀更着急。趁着一轮贵妇敬完,下一轮而还来,而何元菱端着酒壶走开的当口,仁秀上前一步,凑到秦栩君跟前,以极低的声音道:“皇上几时回宫?奴才好安排御辇。”
秦栩君其实已经不太耐烦了,可一想自己要是走了,何元菱留在这儿,很难说会不会被为难。
于是道:“何总管忙了一天了,让她赶紧回去歇着。朕稍后回宫。”
这态度很明了。
仁秀反而松了口气。大不了跟淑妃说皇帝改主意了,也总比一误到底要好。
于是走到旁边,截住装了酒返回的何元菱:“给我。皇上让你赶紧回去歇着。”说着,接过了何元菱手中的酒壶。
何元菱纳闷,望向秦栩君,却见他微微点头,果然是叫自己回去的意思。
不管,皇帝的旨意总是要听,哪怕心里纳闷。何元菱行礼,悄无声地退下,隐到宴席的垂帘后边,疾步出了大殿。
仁秀那句话,终究是叫淑妃给听到了。
为何皇帝叫何元菱离开,自己却没走?难道他是打算留下?淑妃心中又生出了希望。她哪
知道,皇帝只是不方便和何元菱一起走。皇帝的心,早就跟着何元菱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