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菱坐得端端正正,甚至脸上有了些笑意。
“本姑娘专治各种不服。还有谁想一起试试?”
白面皮脸色一变,被何元菱噎住。立刻又出来一位中年太监,生得倒还算清俊,却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好似过度劳累一般。
黑眼圈像是撑不住眼皮,垂着眼睛道:“我等昨日违规,不想为自己辩解。但何总管要施惩罚,却也要师出有名、罚之有度。不然如何服众。”
嗯,黑眼圈也是心腹,又跳出来一个。
何元菱早就想好了,今天有一个收拾一个,不怕你跳出来,就怕你不跳出来。
“有没有度,罚了便知。知错便认罚,不认罚便是不知错。不知错就只能吃板子了。”
手一挥:“一人十杖,就在这儿打!”
众人皆惊愕
,实在没想到情势会这样急转直下。这年纪轻轻的何总管,竟然都不看徐公公的面子,这两位可都是内务府赫赫有名的巡走,平日罚别人还差不多,何时轮到他们挨板子。
樊允已在吼叫:“搬板凳,人呢!”
他生得格外威严,又是蜂腰鹤势、体格精壮,双眼圆睁这么一吼,太监们哪里还敢对抗,立刻就有内宫司的人搬了两张宽长的行刑凳过来。
徐超喜也没想到何元菱竟然说打就打,而且皇帝给她配的是侍卫,他跟这些侍卫半点交情都没有,要想保护心腹,却是迟了。
但行刑的却是内宫司行刑手,徐超喜觉得自己在内宫司还是有话语权的。
立刻道:“冲撞何总管是他们不对。但行刑起来衣衫尽裂,何总管您还是个姑娘,只怕多有不便……”
何元菱一听就知道,他想把两人弄走,然后随便打几下唬弄自己。
当即打断他:“本姑娘好好说话时是姑娘,不高兴时就是野人,没什么不便,就在此处打。”
我去,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说自己是野人?
两个巡走已经被按上了凳子,板子劈里啪啦地翻飞起来。果然是衣衫和皮肉一起四溅,伴随着两人的鬼哭狼嚎,有胆小的已经捂上了眼睛。
何元菱却丝毫不惧,紧紧地盯着他们。
她知道真正往死里打,绝不是这种衣衫四溅的打法。这些行刑手有的是本事,不见一丝血,都能打到内脏俱裂,叫受刑人送了命去。
何元菱并没有想取他们的性命,却也不会如此便宜他们,当即拍案而起,大吼一声:“报数!”
行刑手一凛,原本手下还有些留情,被何元菱这么一吼,立刻嘴上就开始喊数,下手也不由自主重起来。
十杖打完,两个人趴在长凳上,已是昏死了过去。
何元菱走上前,冷冷地望着两人血肉模糊的身子。她其实也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观看“惨案”现场,心内着实有些不适。但她不能表露出一丁点的惧意,反而在凳子旁停下脚步。
“泼醒。”
一声令下,两盆水泼了过来。当然,他们很注意角度,一星点儿都没有溅到何总管身上。
两人悠悠地醒转,白面皮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愈加惨白;黑眼圈糊了一脸鲜血,眼睛都找不着了。
“二位不认罚,便是不干了。本姑娘成全二位。拖走,送到浣衣局去。”
两人连喊冤的力气都没了,被架下凳子,如死猪一样拖了出去。
留在殿内的其余人等,已被这一幕吓得战战兢兢。又见何总管毫不介意地从血水中踩过,都庆幸自己没有出来顶嘴,不然何总管脚下踩的就该是自己的鲜血。
这何总管,果然是个野人。
“野人”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殿内诸人,每扫到一处,都引起一片战栗。
无人敢与她对视。
“我却并不总是这么野人。”她的脸上竟然又挂上了笑容,成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我只是不喜欢有人不守规矩。讨厌迟到、讨厌顶嘴、讨厌完不成作业……”
作业?主事们都懵了。
何元菱若无其事:“……嗯,说错了,讨厌完不成差事。按时早会,是最最基本的要求,这都做不到,还诸多理由,真是把自己当根葱了。”
葱们噤若寒蝉。
何元菱缓缓走回自己座位上,又端端正正地坐下。
气场这个东西,真的不在于身高。哪怕何元菱是在场最矮小的一个,她也是两米八。
“再说一遍。想继续干的,认罚。不想继续干的,现在就走。本姑娘绝不秋后算账。”
谁还敢跟你算账?算不过,算不过。
剩下的十七人,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自然都是乖乖认罚。好歹罚完还有机会翻身,打到浣衣局去,这辈子才叫完蛋。
“都不走,那就是认罚了?”
何元菱挥手:“吴主事,你记下来。”
吴火炎已准备好了纸笔。
“弘晖十四年七月二十一,内务府早会,十九位缺席。两位目无纲纪,贬浣衣局,余十七位罚俸半年,写悔过书一份。内宫司门口设立公示栏,将悔过书张贴公布。”
这是公开处刑啊!
罚俸半年是丢面子,但只要别人不提,脸皮厚厚也就过去了,再说对绝大部分主事来说也并不伤筋动骨。
但张贴悔过书?太没面子了吧!
徐超喜的确阴险,他不服,却又不想公然反抗,居然苦着脸出列:“何总管,您得体谅卑职不识字啊。”
立刻好几个
受罚的都开始喊:“是啊,卑职不识字。”
“卑职也不识字,不会写啊。”
呵呵,就是告诉你何总管,这处罚不妥,你一小姑娘,根本没考虑到这些宫人的实际情况。瞎处罚!
何元菱微微一笑。
呵呵,来跟本姑娘玩这套。没让你们罚抄,已是我的仁慈。
“也对,你们几位不识字是吧。那就每日早上在内宫司公示栏前,大喊‘我错了,我不守规矩,我认罚’,每日喊一刻钟,一个月为限,如何?”
主事们惊呆了。
立刻就识字了。
第131章 告黑状
瞬间识字的徐超喜越想越憋屈,损失了两员大将不说,还要回去写什么检讨书。
想到之前成汝培就是栽在这丫头手里,自己还以为是成汝培轻敌才着了道,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心狠手辣。
腾挪之间,招招都有后招。这是高手的架势。
罚俸半年他也认了,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少喝一壶好酒而已。但在内宫司门口张榜公示,这招简直太损。就算宫里绝大多数宫人都不识字,但也一定会有好事的宫人去打听,不出半日,那检讨书上的内容就会“人手一份”。
这简直是当众打脸。他在宫里得脸很久了,不想让人打。
徐超喜想到了一个人:孙太后。
这次弘晖皇帝突然回宫,太后安静到反常。既没有派人去找皇帝训训话,皇帝也没有去给太后请安。
大靖朝素来以孝为本。皇帝和太后以往再怎么感情一般般,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足,这回皇帝一出手就停了流云山庄,太后居然也没说一个不字。
以徐超喜对孙太后的了解,她绝不是识趣。
孙太后的字典里,没有“识趣”两个字。当年也正是凭着这份不管不顾的娇憨,才让先帝爷疼到骨子里去。
所以她一定是在忍、在找机会。徐超喜决定去试探试探,看看是不是递个机会给太后。
无双殿有个小花园,孙太后平日不走远,便会趁着日头不太毒辣之时,在小花园里散散步。此刻,雅珍长公主搀扶着孙太后,正在小花园说得开心。
秦栩君召了长公主觐见,本是中午,但长公主心急,还是早早地进了宫,先往母后这儿说话解闷来了。
一听说徐超喜求见,雅珍长公主心里便猜到了来意。
“听说皇帝身边那小宫女当了内务总管,徐超喜该不是吃了亏,来告状了吧?”
孙太后没有立即说话,缓缓地走进凉亭,在石凳子上坐下。
想起自己曾经安排得妥妥当当,要不是皇帝突然提醒回宫,这个何元菱就应该中了半道的埋伏,早就去了西天,哪还有机会在宫里耀武扬威的。
一想这个,孙太后就恨到咬牙。
“徐超喜一直为哀家办事,又是宫里的老人,这些年是被成
汝培压着才没上得去。眼见着成汝培出事,他满打满算也就是头一份了,哪知半路杀出个小宫女。别说是他不服,便是哀家瞧着,也甚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