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小武馆(144)
郑陌望向郑克满,扬了扬下巴,道:“克满,还不起来,给你爹搬把椅子来?你想累死我啊。”
郑克满悄悄地看向母亲,见她双目微闭,似乎很享受父亲的抚慰。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为自己解围的父亲,从地上爬了起来,从旁边搬了把椅子,放在父亲身侧,自己则乖乖地站在母亲对面。
郑望飞耸了耸肩膀,转头看着郑陌,道:“好了,谢谢你,你先坐着吧。”
说罢,她继续问郑克满:“回答我的问题!”
郑克满又看了一眼父亲,道:“也没做什么,就是……我们在江城不是有一家二品武馆么?我看母亲憎恨石门,所以给郑威下了指令,搞一搞那个青石武馆。”
郑望飞看着郑克满,眼中满是失望:“我憎恨石门?谁告诉你的?谁给你的胆子,敢越过我,直接给郑威下令?!”
郑陌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郑克满猛地抬头,看着母亲,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你不恨石门吗?小时候你每次说起石门,都泪流满面。我和弟弟的名字里,不是对石门的诅咒吗?只要说起石门,你没有一次是开心的!我是你儿子,为你讨个公道,也有错吗?”
郑陌第一次被儿子怼,竟然觉得有点新鲜,她愣了一下,眼睛里有了一丝温度。郑陌轻轻一笑:“克满,你有这一份护母之心,也是难得。那个石门,本来就已经沉沦,不值一提,何必为此伤了母子感情?”
郑望飞看向郑陌,郑陌眼睛里满是宠溺,一如往常。她叹了一口气,道:“郑陌,你知不知道,现在石门已经崛起在望,石学文和莫琉璃打进了州际大赛,石门已经和唐、宋两门派结盟?我们郑门曾经做过多少对石门不利的事,未来我们就将承受多少来自石门的报复!”
郑陌摇摇头,拍了拍郑望飞的手背:“小飞,别担心。石门只剩下一个毛头小子,哪来那么大能量?不过是唐、宋两个门派要联手对付我们郑门的借口罢了,我们不如安心想想,如何将石门那只小臭虫捏死,再来全力对抗唐、宋二门?”
郑望飞认真地看着郑陌,眼中有了一丝怀疑:“你……什么都知道?”
郑陌呵呵一笑:“你呀!就是疑心重。孩子儿有什么事,都会和我说,他们怕你呢。”
郑望飞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郑陌藏在衣袖之下的左手,悄悄地捏紧,但他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小飞,你平时那么忙。而且,以前只要我一说起石门,你都会难过好久,我哪里舍得让你伤心?”
郑望飞蓦地站了起来,她早已经是天级武师,此刻气势全开,一股威压袭来,郑陌和郑克满都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郑陌迅速衣袖一拂,劲力外放,方才解了这一股威压。郑克满却不敢反抗,他老老实实地顺着这股压力,跪了下来,等待母亲发落。
“呵呵,真是非常好的理由!什么时候,我的喜好,需要别人来琢磨了?我的行动,需要别人来代劳了?这不是你们对付石门的理由!”姜还是老的辣,郑望飞久处权力顶端,什么鬼魅伎俩没有见过?以前只是信任,刻意忽视了很多问题。这一回,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了,石郑二门的矛盾已经尖锐到影响门派生死存亡的地步了,她整个人方才清醒过来。
“说!你们背着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郑陌挥手让郑克满退下,拉过郑望飞的手,道:“小飞,你冷静一点。没有谁要刻意背着你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
郑望飞与郑陌在一起已经快五十年了,感情甚笃。在他的安抚之下,郑望飞的心情平静了一些,那股被欺骗的愤怒感渐渐消散。她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了一丝不自觉的撒娇:“你看看你教的儿子,真是胆子越来越大,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郑陌哈哈一笑:“不会不会,他们就算活到一百岁,你也永远都是他们最尊敬的母亲。”
郑望飞被郑陌牵着手,一起走到巨大紫檀办公桌的东侧,那边有一张软牛皮红棕色沙发。两老在沙发里坐下,郑陌搂过老妻,郑望飞习惯性地依偎在他肩头,道:“郑陌,我现在很被动,郑门现在有危机啊。”
结婚这么多年了,郑望飞对郑陌一直是直呼其名,郑陌也早就习惯她的强势。在这个婚姻里,郑陌扮演的,是郑望飞背后的男人,家庭关系的协调者,郑望飞的心理疏导师。他感受到了郑望飞的无奈,便安慰道:“对付石门这个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是我的错,没有告诉你。说实话,当初你非要上门踢馆,为自己出那一口气,我就是不同意的,但你不肯听我的劝,结果害得二老早亡,这也是我们没有想到的事情……”
听丈夫说起自己年轻气盛之时酿下的大错,郑望飞悔恨交加,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四十余年,她依然老泪纵横。她捂住自己的眼睛,整个人都缩成了一个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恨他们不要我、不爱我,恨他们眼里只有弟弟,没有我!”
“我结婚,给他们下了请柬,他们不来!我生克满,给他们下了请柬,他们还是不来!”说到这里,郑望飞泪眼模糊,神情脆弱,看着郑陌,道:“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女孩?”此刻的郑望飞,半点武者模样都没有,她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的年龄,一心一念都要找自己死去的父母问个清楚:“为什么不爱我?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女孩?”
郑陌叹了一口气,温柔地帮她擦干泪水,道:“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若是石门有你,今日成为一流门派有,就不是郑门,而是石门了。”
郑望飞听他这么一说,心情舒服了一点,点头道:“嗯!”
郑陌非常了解眼前这个妻子,别看她英明神武,在郑门说一不二,极有威势,私下里却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需要别人不断地鼓励、赞美和肯定。自己正是了解这一点,才能走近她的身边,成为她最信任的人。
郑陌道:“小飞,死者已逝,我们只能珍惜眼前人。踢馆本是光明正大,他们技不如人却偏要逞强,怪得了谁?我们后来送了那么多天材地宝、疗伤灵药,他们都不要,还把我们的人打出去,我们能够怎么办?我看哪,石满良这个人忧心叵测,他就是想要你内疚不安,放弃郑门帮助你那个弟弟,才故意如此。哪里知道把自己害死了,唉……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自作孽不可活啊。”
听到这里,郑望飞那颗因为怀念父母而揪起来的心,渐渐放松了些。她咬牙道:“他们的心里、眼里,只有石益谦那个废物!只不过是因为比武伤了石益谦,他们就上门来责骂于我。是我愿意伤的吗?我还以为他们放弃我,是因为弟弟更出彩呢,哼!武学废物,连我三招都接不住。”
郑陌呵呵一笑,可惜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浮在表面。他拍拍郑望飞的肩,道:“你是惊才绝艳的武学天才,哪个能够和你比呢?当时整个郑门的年轻人里,你是鹤立鸡群,一枝独秀呢。你不知道,当初我们这些弟子有多羡慕你。”
郑望飞最爱听郑陌表扬自己,她年纪大了,对于自己的武学水平很有自信,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最觉得缺了一大块,只有听到郑陌不断肯定自己年轻时的所做所为,方才能够得到一时的欢喜。她嘴角微扬,回了一句:“你也很厉害了,只是比我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郑陌听完,点头道:“唉!你别安慰我。我知道,差了不只一点点,那叫难以望其项背。不过幸好,我娶了你,天天看着这么神奇的女人,为你打理一些家庭琐事,教养两个孩子,我觉得很满足、很幸福呢。”
听他说得如此柔情万种,郑望飞很感动,她将头靠在郑陌肩头,闭目叹道:“郑陌,谢谢你。”她在心中道:“谢谢你陪伴着我,谢谢你安慰哭泣的我,谢谢你一直这样支持我。我爱你啊……”这些话,她年轻时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一直默默地藏在了心里。现在年纪大了,心照不宣,这些甜言蜜语就更没有必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