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在冷宫种田+番外(104)
她见这丫头除了脸色难看些,还跟以前一样精神头十足地怼人,叮嘱她两句便离开了。
这一年多来,吴桂花听过见过的黑暗之处太多了,像李英娥这样的,真不算什么。
而田大壮,是头一个吴桂花认识的,快被那些阉人活活玩死的太监。
原本吴桂花去找田大壮师徒时,那些看门的人跟以前一样,还是说他们两个不在。但刚刚经历过李英娥的事,吴桂花起了疑。
她背着人找到个面善的小太监,给了对方一块碎银子,这才得到了实话:田大壮得罪了一个管带,被那管带揪着一群人每天整治他,不许他睡屋,把他师徒两个赶到草棚子里跟粪桶作伴,人已经快不行了。
田大壮那张嘴,吴桂花是领教过的,说话自以为是,怎么讨厌他怎么说。但她万万料不到,他在宫里混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把自己弄到这个下场。
吴桂花赶忙问他是怎么得罪了人,这却不是那人知道的事了。吴桂花又给了那人一块银子,求他帮忙让她跟田大壮见面,那人看在银子的份上答应了。
吴桂花最后是从肥水司每天出粪车的小门那进的门,田大壮师徒俩就躺在隔门不远的草棚子里。因为周围都是粪车,这里到处蚊蝇乱飞,看见她进来,小顺还能动一动,田大壮则只能靠在草垛子上望着她流眼泪,他那一张胖脸早就瘦脱了相,连一嘴的牙都不知去向,他的身上不知道哪里受了伤,那股腐烂的恶臭味跟旁边的粪车竟然都不相上下。
吴桂花看得也心酸,求那个带她来的小太找地方给师徒俩烧了壶水,吹凉了喂他俩喝下,叹道:“这才多长时间没见,你怎么成了这样?”
田大壮喉咙里嗬嗬半天,才哭出声:“我哪知道啊,桂花姐,他们这些信咕噜教的这么疯?我也不知道皮管带他信这个的!”
吴桂花听了半天,连蒙带猜地才知道了田大壮这无妄之灾的来源:大概是他们这些宫奴中流行信一种邪教,有人跟他提了提这教,他把那个教笑话一顿,还说了些不恭敬的话,就叫人记恨上了。现在想来,那个跟他提这教的人可能是想发展他入教,他这不是得罪人?
吴桂花也不知道田大壮说的有几分真,但不管什么事,被人整成这样,也太过了。
她想起她刚来时虎妹信得不得了的鬼母教,不禁道:“宫里不是不许人信这个吗?怎么没人管的?”
田大壮自从那次之后就被人整着,他哪里有工夫了解这个,哭得没一会儿就翻了白眼:“桂花姐,我知道我这人是个浑帐。可我这徒弟小顺,他真是个好孩子,他什么事都没做,就被我连累,关到了这,桂花姐,你行行好——”
说到这里,忽然前方传来几声喝斥,给吴桂花带路的小太监从前面跑过来:“不好了,那些人过来了,你快跟我走!”
田大壮顿时急了:“桂花姐!”
吴桂花看看田大壮师徒,小顺已经瘦成了骨柴棒,却还拉着他师父,似乎想阻止他说话,她的耳边是那小太监焦急的催促:“愣什么,快走啊,等那些人来了,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吴桂花一咬牙,把这孩子抱了起来。
第93章
“你真想把他带走,你疯了你?”那个小太监挡在吴桂花身前。
吴桂花感觉, 她抱着这个快十岁的孩子, 就像抱着半口袋面一样, 轻飘飘的没点分量,只觉得他的骨头硌得吓人。
她再明白不过,如果这孩子真被留下来,说不定今天或是明天就死了。
吴桂花胡乱从怀里摸出两块银子塞给他, 恳求道:“小兄弟, 你看这孩子,他都成这样了。我不带走他,他得死在这,求你帮帮忙, 好不好?”
小太监不接那银子,只是说:“不是我不帮忙,你不知道那些人——”
忽然吴桂花眼角余光瞥过他对面, 扯住那小太监往下一蹲, 道:“那些人已经来了, 先走再说吧!”
说着, 弯起身子, 拨开那个小太监向小门的方向冲过去。
那小太监还想来拉她,被她喝斥一声:“你再拦着我,是也想被那些人留下来吗?!”
吴桂花趁他呆住的那一瞬间, 拨开他冲了出去。
肥水司运粪车的小门本来就在草棚旁边, 吴桂花几步冲出门, 不等接着往外走,又被那小太监拽住,道:“不行,你不能走的,你走了我死定了。”
呼喝声隔着墙传了过来,有人在高呼着说:“门开着,那小贱皮肯定从这跑了,快追!”
吴桂花跟这小太监夹缠不清,急道:“那他们看见是你放我进来的?”
小太监一怔,摇摇头。
吴桂花跌足道:“他们都没看见你,你慌什么?你再拉着不让我走,我们几个才死定了!”
说着,吴桂花气不过,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踹得他一个激灵:“对对,不能让他们看见你。快跟我来,我们先躲躲。”
肥水司本来就在西掖廷的最后一排,最偏僻的位置,这里也是整个皇宫管理最松散,最混乱的地方。吴桂花叫这昏头昏脑的小家伙拉着左右转了几圈,穿过几条巷道和竹竿,在一处堆满了木盆的地方蹲下,才重重喘了口气。
吴桂花侧耳听了半天,没听见有明显追逐的声音,见那小太监也站起来要离开的样子,赶紧抓住他问道:“小兄弟,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凶?”
那小太监本想赚个外快,谁想到会被拖到这个境地?正要骂她两声,一锭银子递到他眼前。
“还能干什么?跟我一样呗,干苦力的。”他一把抢过银子,往怀里塞。
“那他们凭什么能这么对田大壮,都没人管的吗?”
他翻了个白眼:“管个甚?他自己不懂规矩找死惹了鬼母教的人,谁敢管?不要命了?”
“鬼母教?不是咕噜教吗?”吴桂花顿时一惊,她记得去年这什么教宫里已经严查过一回,怎么这么快就卷土重来了?
他这回白眼翻得更大:“我哪知道,那些信鬼母的跟我们不一样,整天神神秘秘的。宫里查又怎样?自己不承认,只要没被抓到供佛像,总不能屈打成招吧?”
“这么说,小兄弟你是不信这些了?”
“我?我倒是想,可我没钱,人家看不上我。”他说完抛抛手里的银子,眼睛一亮:“说不定这回小爷我有了钱,他们会拉我进去呢。”
吴桂花还真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讶道:“他们师徒俩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你还赶着上去入教?不怕也变成这样?”
那小太监又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不识相。要不是看在姓田的有点家底的份上,人家怎么可能来拉他入教?不入教挨打,入了教,那可是吃香喝辣,威风着呢。”
吴桂花听这小太监的话音,想到了以前她爹说过,他跟人插香拜把子进会堂的事。她爹年轻那会儿去城里找活,又不识字又怕被人骗,偏偏找的力夫的活很容易叫人欺负,索性几个同乡朋友结成个会堂门,立下规矩共同进退,谁受了欺负,其他人都要给那个人撑场子,才慢慢在城里扎下脚跟。
她爹跟她讲古时说过,那时候世道乱,想活下去必须抱团。像他们的会堂门是几个穷兄弟过不下去,不得不结伙拉拔着过日子,这种事在城里很常见。除了会堂门,还有的就是那些信教的各种教门,那种教门都是捏个神像聚一伙子人,利用神神鬼鬼到处坑蒙拐骗的外道人。
那时候她爹还羡慕过教门里人过的风光,后面解放后,听村里宣传队揭破那些人的西洋镜,才醒过味来。
吴桂花判断,可能这个鬼母教也跟她爹说过的教门一样,利用穷苦人的愚昧和抱团骗钱。
至于为什么宫里打击过一回,它还存在,也很简单。这里远离内宫,是规矩法度最难照应到的地方,这里人想要不被欺负,也必须想办法抱团。这也是宫里乡党,干爹干兄弟这么流行的原因所在。
但是光是身体上抱团哪够呢?宫里的生活这么苦闷,不会自我调剂,很多人精神肯定也是空虚的,需要有点心灵寄托。这时候来一个只要祈祷就会实现心愿的“神”,有多少人会抵抗得住这种诱惑呢?
所以,只要这世上有想麻痹自己的穷人在,这种邪门歪道就不可能禁绝。别说是这里,就是前世破除封建迷信这么些年,也没见神佛鬼怪之说绝迹人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