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品格(72)

他闭上眼睛又快速睁开,那种如跗骨之蛆的屈辱感,和一闭上眼睛如蚁附膻的恐惧,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撕裂他的血肉。

书架上的心经就在他眼前,那是她的书,上面还有她清隽的笔迹……指尖本能地伸出,仿佛要去抓救命稻草的溺亡人,他眼底的光刹那间闪了闪。

而很快,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他猛地缩回手。

眼底的光倏地一灭,整个人彷如瞬间起了一阵战栗,“咳咳咳——”

干裂的喉咙仿佛堵了一滚浓烟,肆无忌惮地撕扯着他的肺腑,他不由压低了身体,“咳咳咳——”

而恰在此时,昏沉的眼前突然现出书本微微泛黄的封面,行简一愣,上面的“心经”二字却确确实实是她的笔迹……那一笔一划,他都早已烂熟于心。

仿佛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他呼吸一屏,目光不由顺着那垂落在书册旁的宽大衣袖向上看去。

下一刻,不知从哪来的力量,薛行简猝然起身,转身便要往外走。

明玉眼底一痛,颤抖的指尖几乎要握不住书册。

她没有拉他,也没有拦他。

“怀瑾……你不要我了吗?”

他猛地立住。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轻飘飘地好似没有重量的羽毛,却每一字都似有千斤重,要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明玉一步步走向他,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他本能地便要挣扎,明玉叹了一声,仿佛先前的那一句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怀瑾……”

僵硬的脊背蓦地绷直,他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再推开她。

明玉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

仿佛所有的痛苦,不需言说,她便都懂,所有的宽慰,不需表明,他都知道。

时间静静流淌,日光缓缓漫进来。

在这一方室内,只剩他们二人,相依相立。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许久,又仿佛只是一刹,薛行简突然转身。

眼底的血丝闪着沉然的光,颤抖的双臂有力地抱住了她。

明玉闭上眼睛,用力的抱住了他。

浅薄的日光落在地板上,已经临近傍晚了,午后的暑气散去,阴凉的底色悄然攀上书架。

薛行简就靠坐在两列书架之中,低着眼咽下她一勺一勺喂来的软粥。

明玉坐在他身边,“你之前,与我讲鲛族的故事——

“鲛族的公主宁愿化作泡沫也要保守对爱人的秘密,之前你对我说,甘愿做我的鲛族公主。”她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现在,我可以为你做同样的事。”

他面色一变,原本便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瞬间惨白,“婉婉——”

“怀瑾。”

她却不容他说完,指尖抵上他的薄唇,“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需要自责,异位而处,你会为因此而嫌恶我吗?”

他眼中的光猝然亮起,明玉看清他拼命否认的意图,一直紧绷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松下来,“我知道,你会尽最大的可能来保护我——

“怀瑾,我这一生都无法再孕育孩子,这是我的遗憾,我不想把他……也变成你的遗憾,无论郑敏月如何,郑家如何,都不值得你手上染血……

“你会一辈子迈不过去的……怀瑾,你的心,其实很软,软到不容你自己做出任何伤及无辜的事情……”

她抚过他的侧脸,眼底矍然的光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早已渗入无声的默契里。

如果真的扼杀那个孩子,他会一辈子活在罪恶之中,他不会怪任何人,甚至会为了安慰她而伪装好一切,但他们终归……很难幸福了。

“婉婉……”他刚要开口,门外霍然传来响动,似有人正声势浩荡的朝这边来。

明玉抬眼望过去,已经能听见郑敏月的叫嚷,“是不是那小狐狸精来了——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脸面敢来——”

薛行简眉峰蹙紧,他猛喘了一口,便要扶着书架起来,而下一刻剧烈的咳嗽便压住了他的肺腑。

明玉连忙扶住他,“你急什么?她既然想见,便让她见吧。”

“咳咳——婉婉——”

她帮他顺了顺气,笑道:“中书为我忍辱负重这么些年,这次,便由我保护中书一次吧。”

原来是公主

明玉一颔首,屋门霍地被从外面推开。

郑敏月的声音闯进来:“薛行简,我倒要——”

喉咙一窒,郑敏月的眼睛猛地瞪大,整张脸的五官都挤到一起。明玉的视线却越过她,直接落向她身后看似“不紧不慢”赶来的薛老夫人。

她心里很清楚,真正将薛行简逼到崩溃边缘的,不是郑敏月这个“始作俑者”,而是作为帮凶的至亲——是他的祖母。

明玉微微颔首:“老太君。”

老人明显一愣,但惊讶与错愕只是一瞬,她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随即而来的还有轻微的不满。

一手撑在龙头拐杖上,唇线微抿,打量的目光落在明玉身上,衣饰虽不显华丽,却也看得出几分贵重,想来也是有教养的人家——但她心里随即又冷笑,一个只能被他孙儿养在外面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能有多少教养?

她身上的这些,不过也是她孙儿供养的,何况四年了,竟然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

再一想到薛行简之前在她面前一口咬定自己残废的事情,她心底对眼前女子在第一眼时本能而生的敬畏也终于散去,不能下蛋的母鸡,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有何可畏?

明玉微笑着看着她的面色变化,不过须臾,便已将她的心理猜了七七八八。

她也并不急着开口,视线流转,那边郑敏月已经冲上前。

身后的人下意识便要挡在她面前,明玉猛地拽住他的手,而郑敏月也猝然被拦在她三步远的地方。

这下连老太太也是一愕,先前她没有直接跪到她面前行大礼也就算了,她念在孙子的面上姑且不计较,现在竟然还敢公然动手,是真当她是死的吗?

郑敏月更是气急败坏:“小贱人,用我的钱养下人,还敢欺到我头上来,真当这府里是由着你撒野的吗,你——”

而就在此时,一道清亮的男生却突然从她身后传来,赫然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明玉眯起眼睛。

周易低着头站在郑敏月身后,行礼的动作却认真得一丝不苟,“微臣叩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寒碧立刻带着屋内的众人齐齐跪倒,“殿下千岁千千岁。”

而在这叩拜声中,明玉霍然回首。

周易是他的朋友,他心里未尝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他——而行简对她微微一笑,眼底的温柔在黯然之上筑巢。

他抬起手,将落在她鬓边的碎发替她重新顺到耳后,声音低哑而温柔:“殿下垂怜,臣体弱,这次便不跪了。”

周易:“……”原来他们私下是这种调调?

明玉笑着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瞬间抵达心脏,她明白,他在告诉她,若他站在她身前,便是她最锋利的剑,若是身后,便是她最坚实的盾……

她微微颔首,声音不辨喜怒:“平身吧。”

周易无言地起身,内心早已暴风零乱……他几乎是薛老太太后脚跟来的,小厮得了后者的命令直接便将他带到书房。

而远远地,他便瞧见了明玉的影子,心里陡然一惊,转身溜走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而他随即便意识到,长公主常年深居简出,老夫人与郑敏月根本不认得殿下……

事已至此,万般不由人,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时刻就这么到了……周易只能硬着头皮踏进了屋内,用响亮到吓得他身边小厮都是一震的嗓音,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只有在祭天大朝时才会行的大礼。

他也从未想过杀伐果决,以铁血手腕闻名整个朝野的长公主……竟然也会有这么体贴柔软的一面……而他一向清冷的和寒冬腊月的霜雪一般的挚友,竟然还会有这般小意温柔的时候……

而被此震惊到的也远远不止他一个人,站在他身前的郑敏月更如同瞬间被人刺中了逆鳞,四年了!她还从未见过这个人露出过此刻一般的温柔!

“殿下?长公主殿下?!”她嚷道,一丝冷笑爬上嘴边,“身为公主便可以无视礼法了吗?是真的欺我郑家是任人搓圆揉扁的软耗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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