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想过,南直隶的总督或者金陵的府尹,年纪也都不小了,或许……”他看着她的眼睛,剩下的话已经不言自明。
风声突然静下来,连远处的鸟鸣也倏地不见了,只有些微轻柔的凉意透过窗扉轻轻送进来。明玉看着他认真的双眼,四年了,四年官场,他眼底的清澈与赤诚仍然与她四年前初见他时一般。
一股柔软的情感陡然间破土而出,瞬间将她包围。
明玉倾身,落尽他怀里。
他双臂骤紧,顿时牢牢锁住她。
明玉这才注意到,他今日还特意用玉冠束了发……不禁想笑他,半个时辰的光景,倒硬给他腾出许多时候折腾外面这些光景……
但话到嘴边,终于因为一点隐秘的熨帖而咽了回去,他的心意,她收在心里便是了,何必要说出来……再伤了他的颜面……
他身上清淡的气息逐渐萦绕在鼻间,一点一点地安抚她的心,明玉阖上眼睛,原本便不济的精神,到此时,已几乎是强弩之末。
行简侧头,似心有灵犀一般,立刻体察到她的虚弱,声音轻柔,仿似生怕惊吓到谁一般,“我抱你,回床上躺躺吧。”
她靠在他怀里含混的点头,似已昏昏欲睡。
行简不由心疼地吻吻她发顶,动作柔缓,轻轻侧身,托着她的肩膀将她从软榻上抱起来。
明玉似乎嘟囔了句什么,本能的缠上他的脖颈。
他的心不由软得一塌糊涂,她怕他会后悔,而他其实更怕她会在他坐上中书令后一走了之……就他作为一名肱股之臣,留给皇帝……
他知道,这也是她最初提携他的初衷……
无论是南直隶还是金陵,便都刚刚好,能让他守着她,也能为朝廷尽忠……
烟青色的罗纱垂下来,落在他肩上。
行简俯身,将佳人缓缓放在榻上,又拉过一边的软被,轻轻替她盖上。
起身时,鼻间擦过她的侧脸,行简本能的一顿,她鲜红的嘴唇仿佛清晨的月季,娇嫩芬芳,令人心旌摇动。
而正在他左右顾忌时,身下的佳人却忽然睁开眼,行简一愣,明玉看向他的眼神自己几分难解,“中书当了大官以后,倒是懂得矜持了。”
他被她说的一愣,然而下一秒,明玉已经勾着他的脖子,一把吻住他。
清晨的月季,不禁看起来娇艳欲滴,尝起来,更是令人欲罢不能。
薛行简呼吸一重,下意识便扶住她的腰,指尖一勾,下意识便要解她衣带……
然而……他终于还是放开他,一开口,声音早已低哑得不像话:“你身子还正虚弱……咳,再等等,咳,我也该回衙署了……”
明玉眯着眼,笑看着他。
最终,他似终于在她的笑容里败下阵来,再次俯身,又吻了吻她的额头,“睡一会儿吧,我晚上再来陪你。”
“晚上?”这回轮到明玉惊讶了,“你是做了大官,便没了顾忌?也不怕让人知道了?”
“哪里?”他笑,一边替她重新掖好被角,“现在也没人会把我与你牵扯在一起,毕竟就算牵扯在一起,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他笑得狡黠,倒引得明玉也不由会心一笑,“你倒是敢的很。”
“当然。”他又握了握她的手,“睡吧。”
夜袭
缓缓退后,将屋门轻轻掩上,薛行简正要回头,便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叱。
——是寒碧。
心里暗道不好,行简立刻转身,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婉婉刚躺下,你不要吵着她。”
寒碧要被他气死了,然而再开口时声音却自然地低了八度:“薛中书!殿下信你敬你,你怎么能吃里扒外呢!”
一边一身小厮打扮的萧启立刻不乐意了,先前被抓包的心虚也荡然无存:“怎么就吃里扒外了?难道我与阿姐不是一体的吗?”
而随后他便在寒碧意有所指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为了转移尴尬,他不由又瞪向一边冷眼看着他被寒碧斥责的人,“老师,你才真是好手段,将我姐弟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真是知弟莫若姐,
行简看他一眼,先把几人带到离正屋更远的地方,方缓缓道:“臣这一身,除报国之躯、忠君之心外,都是属于殿下的,若说玩弄,也该是殿下玩弄臣于股掌之中——”
接着,他又转向寒碧:“陛下早晚要知道,我不想她再背负任何负面的流言,一开始,本便是我先动心的……”
前面还好,听到后面,萧启登时横眉冷对:“你竟然勾引我阿姐!”
行简直接忽略他,寒碧更是直接越过他道:“那您也不该瞒着殿下,竟然不事先与殿下商议,便将陛下带到这儿来。”
“这几日,我根本见不到她……”他苦笑,“而且,若我提前告知她,陛下怀疑她是与我在做戏怎么办?”
寒碧一窒,突然便明白过来……他是故意这时候带陛下来,让他听到那些话……又让陛下被她抓住,从而加深一切的可信度……绝不是什么事先筹谋的表演……
但是……
眼见她眉头仍未展开,行简立刻会意,他宽慰一笑:“晚上,我会跟她讲明——”
“您晚上还来?”寒碧眉头却皱得更深,“您不怕郑家……”话尾一顿,她似随即便意识到,此时的郑家,便是咬定他与殿下勾结又如何,现在谁不想与殿下“早有勾结”……
萧启:“衙署的事儿,你一天就能压下去?”
行简回头看他,理所当然道:“不能。”
“那你——”
“但陛下总不能不让臣回家吧。”
“谁不让你回家了……”萧启表情扭曲得古怪,“那你回你自己府……这是朕姐姐的家……”
说到这里,他似又想起什么似的,立刻又变了一张脸道:“朕记得老师是有家室的……却还来祸害朕的阿姐……”
薛行简被他气笑了,“臣的‘家室’还是陛下指的不是吗?”
“你——那你也不能为了这就去报复朕的姐姐啊,有什么你冲我来啊——”
“陛下,臣是为殿下才拒婚的。”他冷静地打断他,眼底的认真与坚定感染到所有人,萧启也不由跟着他冷静下来,他又在下意识地躲避责任了……明明从阿姐的话里也能推断出来,他们早便已两心相悦……郑家逼婚,如果他不是顾念阿姐,必然早已抽身……
他果然不会驭人……难怪身边笼络的也都是些能写出“牝鸡司晨”的蠢蛋……
似是察觉到他的低落,行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寒碧道:“我晚些来负荆请罪。”
他声音诚恳,态度明确,寒碧还念着他能让明玉听话喝药的功德,虽还有些许微词,却还是点头道:“婢子晓得了,中书去吧。”
薛行简点点头,随后一拉还有些怔愣的皇帝,转身离去。
马车踽踽而行,滚动的车轮压过偶有坑洼的青石板路,些微的起伏正落在马车内的每个人心上。
薛行简并不急着开口,皇帝的第一反应仍然是维护明玉,有了这一点,后面的便都不再是大问题了。
毕竟,最能给你致命一击的,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他心里清楚,这也是明玉最大的心结。
车轮转动的速度渐渐放缓,马蹄的嗒嗒声也愈渐轻缓起来,前方便是宫门了。
薛行简起身,掀起车帘,踏上车板。忽然,萧启在后面叫住他——
“老师——”
他的声音很低,但行简立刻便听到了,他扶着帘子的手一顿,便听萧启接着道:“我六岁的时候,阿姐便是一个人了……她一个人了很多年,你不能、不能欺负她……”
行简回过头,皇帝正半低着头坐在那里,脸上满是别扭的表情,紧蹙的眉头不知是在为笨拙的措辞发愁还是某种别样的情绪而难为情。
他不由颔首,唇边自然便带了三分笑意,“好,我不欺负她。”
昏暗的车帐内,二人一坐一站,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仿佛一场最真实的交托。
薛行简正对上皇帝从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抬起来的双眼,一字一顿道:“这一生,我都不会负她。”
【全剧终】
那是不可能的……(请原谅我想在正文里皮一下)
夜幕已然降临,婆娑的树影悄悄映在檐下,在台阶上折成曲折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