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品格(62)

半盏凉茶入喉,他就着舌尖的苦意将心底的苦意再次压下,想要见她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吏部因为其特殊的身份关系,被六部推出来做和事老。

她的性子,一旦脾气上来,恐怕不怎么想见这位由皇帝提拔上来的尚书。

萧启缓缓坐下,袍角垂落在蒲团边。

宣室外似又起了风,天色也更加昏暗了。

行简收回目光,道:“娘子的身后事,不如……便以妃礼安置吧。”

或许,是将要有一场更大的暴风雨降临了。

明玉抬了下眼皮,目光却没有半分分给王尚书,这已经是她端起的第三杯茶了。

王尚书抹了抹头顶并不存在的虚汗,又顺了一遍,确认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半句都没说。心底再次松了一口气,确实不该再说下去了。

“那臣等便先行告退,不叨扰殿下修养了。”

明玉头也没抬,只在鼻子里“嗯”了一声,便继续颔首饮茶,似乎对他是去是留,半点兴趣也无。

王尚书自知没趣,不由有些悻悻,撩起官服的前襟,躬身起立,“臣等告退。”

他一起身,跟着身后数位官员也一同站起来:“臣等告退。”

“寒碧,送诸位大人。”

“是。”

明玉施施然放下茶杯,目光一转,正看见一位鹤发的官员,许是因为过于年迈,而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从官服的颜色和年纪来看,该是吏部年纪最长,耐心最差,大抵明后两年便要告老还乡的——路威路侍郎。

“秦五,去搀一下路侍郎。”

“是。”

秦五领命而去,前方的路威似有所觉,在秦五搀上他袖子时缓缓转过身来。

一双浑浊的眼睛骤然亮了亮,似有几分感怀,“殿下仁厚……”

明玉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便准备起身离去。

而对方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颤悠悠似有几分沉痛:“说到底,殿下又何必这般受制于人……”

“老师,这么急?至少用了午膳吧。”

宣室外,薛行简走下台阶。

听到身后的挽留,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陛下留步吧,臣久未归家,也该回去与祖母报个平安。”

“那倒也是。”萧启面色一顿,现如今他满身疲倦,也确实不该再强留了……

“朕再去催催礼部,老师……便先回去好生休养几日,等精神养好了,再去吏部报道。”

“是,臣承陛下恩典。”行简微微一笑,知道他满心伤怀,李娘子的事还要他再花些时间才能完全接受。

“安德,替我送老师出宫。”

“是——薛大人,这边请。”

行简再次颔首,“有劳安总管了。”心里的大石落了一半,那场他缺席的事故在他心里整整压抑了三年,直到今日,方才有半刻轻微的释怀之意。

不知道她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一直压在身上的紧张气息,到这一刻才算微微舒缓。

“报——”而恰在此时,一声长鸣赫然从宫门外传来。

行简脚步一住,所有思绪立刻被打乱,身边的安德拂尘一抖,整个人立刻颤了三颤。

眉头一皱,行简心里陡然一阵乱麻,直觉上先道不好。一回头,那边萧启负手在后,眼见着内监奔来,劈头便训:“慌慌张张的,不成体统!怎么?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噗通——”小内监直接扑倒在他脚边,整个人抖如筛糠,“回、回回陛下……大、大大事不好了……”

接连三天,这种话他不知道听了有多少回……到此时,反而生出几分破罐破摔的孤勇来,“又怎么了?谁又自尽了?”

“是、是是……寒城失守了……”

寒城!函谷关前最后一道关隘!

薛行简猝然跟上前,萧启已经遽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寒、寒城失守……”

“不可能!寒城是纪家军在守,怎么可能会丢?!”

“纪、纪将军已经带人退守函谷关了……”

萧启骤然失力,猛地向后一退,行简连忙扶住他。

函谷关便是中原的最后一道屏障了,一旦匈奴的铁骑攻下函谷关,立时便能一马平川,直入大周腹地……

但是……他低头看向地上哆哆嗦嗦,面孔之中仍有几分躲闪的小内监,异常冷静道:“还有什么?是不是匈奴那边还提了什么要求?”

“……是、是是……”小内监白着脸微微抬起头,“匈奴的左单于说、说……”

萧启一跺脚,“说什么啊?那个王/八/蛋说什么?”

“说、说……”李全直要哭出来了,“说……只要长公主愿意和亲,便立刻休兵止戈,盟约不犯!”

筹码

“和亲?”

将落在眼上的白色花瓣拂下,明玉睁开眼,从藤椅上半坐起身。

在得到寒碧的确认后,她嗤笑一声,又向后仰回到椅背上,“他倒是很记仇,大概不亲自将我拘到眼跟前儿折辱一番,是这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了。”

“那都是痴心妄想!”寒碧替她添茶,“宫里来回报,说是薛大人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明玉难得惊讶地挑眉,随后略一思索便又了然,唇边的笑意加深,“这是早就想着要在亲政前就调他回来帮手呢,啧,他倒是有本事,隔着千万里呢,还能让皇帝这么心心念念地想着他。”

真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也不止陛下一个念着,不是吗?”寒碧轻声道。

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她透过茶盏上方的空隙睨她,寒碧立刻讨饶道:“总归,薛大人现在既在宫里,也就没有什么好太担心的了。”

明玉收回眼神,笑而不语。

“明日朝会,许便能看见薛大人了。”

“哪有那么快,吏部还没下文呢。”将茶盏递给寒碧,明玉重新闭上眼睛,卧回椅上。

“那殿下明日朝会……”

“不去,”她毫无犹豫,“去做什么?听他们夸我深明大义,为国牺牲?在我已经人老珠黄,日渐成为皇帝路上的绊脚石时,一举扔到关外去,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寒碧一惊:“他们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她幽幽道,“只要成了,就是从龙之功,还有无数经我手提拔的官员职位,这么大的诱惑,换做是我,也会心动的。”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寒碧愤然道。

“廷和战败,也是不得已。已经有无数将士,埋骨关外,再也无法回家了。”

“可和亲又能安宁几时?那左单于攻城略地,又岂会不要岁币城池,专门多上这句,不过是想要羞辱咱们!”

明玉失笑,她睁开眼看着寒碧气鼓鼓的样子,道:“话可以这样说,但也可以那样说,我只是这场谈判的附加筹码。他大可以先夸大其词,再退一步,美其名曰,可以以我抵上几万岁币或一两座城池。”

“可、可……”寒碧的脸色渐渐白下来,她紧紧抿着唇,“薛大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她别开眼,唇边的笑意不变,眼底的光却晦暗不明:“他也终究,只是一个人罢了。”

凉风拂过,林叶簌簌作响,混着泥土气息的潮湿空气沉沉地压在四周。

寒碧不由低声道:“无论如何,陛下总归是不会同意的……”

她无可无不可地点头,这倒确是……萧启虽然自负自私了些,却不是真的冷酷无情,只不过,只怕朝堂上又要再掀一次风雨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侧头看向寒碧:“话说回来,原来你也觉得我已经人老珠黄了吗?”

面色瞬间空白的寒碧:“……”

和亲。

她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

书房内明明暗暗的光落在脸上,双手交握在身前,她几乎整个人都陷在身后的交椅中。

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漫不经心,回想时也多是模糊的印象,却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让那些从未在意过的细枝末节突然清晰起来。

二十年前的左单于乌维,还只是匈奴最大部族的一个王子。被整个部族推到最前面,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敢直接在朝堂点名道姓的要她和亲。

那时少年意气,她从学堂上得了消息,便敢直接冲上朝堂,当着两国使臣的面直接驳得对方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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