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品格(36)

他的腿,依然没有全好……

在经过一夜的僵持之后,更是雪上加霜……

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唯一能为他的做的,便是坐在与他隔窗相望的地方陪他枯坐一宿,天亮之后,再各奔东西……

小船摇摇晃晃地停在湖心,她信手拎起一台酒,绕过寒碧,踏上荷风四面亭。

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寒风瑟瑟,强劲的风刮起她的袍角,大氅绒毛的领子贴在她脸上,她直接揭开一坛酒,如少时与人拼酒般,仰头痛饮。

酒液汩汩而落,贴着她的脸渗进领子里,寒风一刮,一片刺骨的冷。

她的脸已被冻得没了感觉,到最后连手也开始不听使唤……

她晃了晃,不由顺着柱子慢慢跌坐在地,酒坛应声而落,磕在满是积雪的地上,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明玉怔怔然抬头望天,多大的雪啊……把什么都埋起来,连仇恨都是不见血的痛。所有的肮脏都被埋在光洁的雪里,刀子捅进去,鲜血漫出来,却转瞬便被白雪覆盖。

而她的人生,便不过是那片埋在雪里的血迹……等到天亮了,被人连同碎雪一起铲起,清除……

她突然低下头笑起来,僵硬的唇角怪异的咧着,发出同样怪异的笑声,却无比凄厉——

“哈哈哈哈哈——”

父皇,这就是皇帝吗?曾被你捧在掌心的女儿,也终究不过是一枚任你摆布的棋子……

“呼呼呼——”

寒风剧烈的拍打着屋门,寒碧与翠微一同守在湖边的小屋里。

一时间,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诡异的沉默中只有风雪凛冽的呼声。

半晌后,寒碧终于开口:“你说,如果我们去暗杀郑姑娘,能有几成把握?”

翠微拨了拨椅子,“郑姑娘还有十几个堂姐妹,暗杀她还不如暗杀郑冲……”

寒碧点头:“可是……”

翠微:“殿下不会同意的。”

空气再次凝滞,恰在此时,死一般的寂静里,剧烈的拍门声突然“砰砰”响起。

二人不约而同吓了一跳,翠微立刻转身,一把将门拉开。

满身风雪的秦五一个刹不住,一下扑进来,寒碧连忙扶住他。

“怎么了?!”

“翠、翠微姐,快、快……后门、后门……”

他话音未落,翠微面色一变,抄起一边的斗笠,转眼便消失在黑色的风雪中。

寒碧担忧的蹙紧眉,一跺脚,最后折身替秦五倒了杯茶,“后门?后门怎么了?”

秦五忙不迭灌下热茶,“是、是……”

寒碧急道:“是什么啊?!”

“是、是……”

与此同时,翠微谨慎的推开后院的角门。

屋檐下的角落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朝她望来。

她防备的皱眉,手刀随时便可落下,然而下一刻,她瞳孔一缩,失声惊道:“薛大人?!”

我要见她

鞭炮唢呐,红烛鸳帐。

所有人脸上都是喜悦的笑意,纵然风刀霜刃严相逼,也只现出轻微的僵硬。

新娘已被送入喜房,众人趁着风雪暂停的间隙,齐齐与新郎贺酒。

薛行简抿唇微笑,来者不拒。

周易暗暗皱眉,陈碌却只面无表情的抱胸站在一边,周易踹他一脚,立刻笑脸迎上去:“唉唉,大家别关顾着喝酒啊,吃菜吃菜!”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爆出一句:“就是,把新郎官灌醉了,当心到时候新娘子来找你们要人!”

四下立刻爆出一片笑声,周易陪着干笑几声,却不动声色的搀住行简,用只有二人听得清的声音道:“你这是瞎折腾自己……不想圆房的法子千千万万,你能不能挑个放过自己的……”

他似乎笑了一下,趴在他肩头低声道:“谁跟你说我不想圆房……”

周易一愣,几乎满脸不可置信,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薛行简一把推开他,“我敬诸位同僚——”

“敬薛大人——”

“敬新郎官儿——”

满堂欢饮,高朋齐欢,周易怔了怔,瞬间被挤出人群。薛行简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红晕,他已经醉了,可他还在喝。

周易咧嘴,这都什么荒诞的人间喜剧……

他正要再上前,陈碌却不知什么时候踱到了他身后,他一把拉住他,“他就是想喝醉了再去圆房,这样他就能忘了今天圆房的人不是……”

周易一僵,他缓缓回头,陈碌竟然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我们,因为只有我们知道他在伪装……”

他的手一松,不由慢慢回过头去,在各色喜庆的颜色里,他站在所有人中间,几乎被各样的笑脸所吞噬,周易的心一痛,莫名的酸涩起来。

他想起出门前他问缩在暖炉前面色红润的妻子:“你真不去?”

“我病了,不去。”

早知如此,他也不来了。

接着他有些讶异的挑眉回头看陈碌:“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通透了?”

陈碌:“……”

朔风猛地再起,“刺啦”一声裂破了院子里挡雪的篷布。众人纷纷高叫着逃窜,欢宴瞬间散去。

薛行简垂着头,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赵四身上,一只手垂在身侧,每走两步便要晃上一晃。

赵四一言不发的慢慢扶着他往前走,渐渐地,光亮盛了,龙凤喜烛映亮了窗纸,赵四缓缓在门前停下。

他深吸了口气,正要敲门,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哗”地一声打开。郑三姑娘的贴身丫鬟莲星冲他翻了白眼,叱道:“怎么这么慢?!”

赵四心里一哂,面上却只低了头,一言不发的扶着薛行简进去。

郑敏月的声音从扇后传来:“是薛大哥吗?”

无人应答,薛行简单手撑着额头靠在桌上,赵四连忙接口:“大人醉了,小的这就去拿醒酒汤来。”

莲星顿时柳眉一竖,先拍了他一掌,“说什么呢?我们小姐早有准备,还用等着你在这里充好人!”

赵四一滞,郑敏月噗嗤一笑,“莲星,不得无礼。”

这话轻飘飘的没有几分重量,果然——莲星当即又瞪了赵四一眼,一扯他袖子:“还不走!没的在这儿碍主子的眼。”

赵四没有理她,只又扶了薛行简一把,帮他坐正一点。而后者始终低着头,赵四看不清他的表情,心底又叹了一声。

莲星已有几分不耐,他抬头对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接着扭头冲着郑敏月的方向道:“奶奶有事儿就叫我们,小的告退了。”

他打了个千儿,始终礼数周到,却也终归无可奈何。他低着头后悔,将门从外面轻轻掩上。

屋内再次陷入沉静,喜烛燃烧的声音清晰的响在耳边。

郑敏月等了半晌,眉头渐渐攒起,终于微微抬头透过绫罗的扇面朝前望去——薛行简就低头坐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

她眉头一皱,“啪”的一声把扇子拍在床上,接着,她似想起什么一般,又悻悻地将扇子重新摆在面前,提起裙摆一步一步蹭到他面前,挨着他旁边的圆凳坐下。

“……薛大哥?”

他依旧没有抬头,郑敏月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她不由凑近他,抬手便要去摸他的脸。

薛行简猛地睁开眼,手臂一抬,立刻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手,喉咙好似火烧一般,声音嘶哑:“天晚了,安置吧。”

说着,他勉强撑着桌子站起来,身形微晃,抬脚便朝床铺的方向走去。

郑敏月怔了怔,在看到他因酒醉而更加明显的跛脚后不由眼色一深,下意识便没有去扶他。

薛行简踉跄着挨着床栏坐下,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而其中最清晰的便是那句:

——洞房花烛夜,你要留我一个人吗?

不,他当然不能。他痛苦的抱住头,眼前突然浮现她在告诉他她无法再拥有孩子时绝望的脸,他记得她眼底的悲伤,仿佛她人生所有的光都熄灭了,她甚至连挽留他的余地也没有了。

陈碌说如果他不愿意,自然可以不娶郑敏月……可以,他当然可以,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辞官……

可是,辞官……他在心里哂笑,她宁肯他娶郑敏月也不会让他辞官的……

因为在她心里,萧启、皇家、社稷,都比他更重要……

而他答应过她,会为她守住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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