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珠哼了一声,拂开他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
贺明琅捏着她腰上的软肉,道:“生气了?”
唐明珠继续不理他,贺明琅又道:“我知道错了,我眼睛不该乱瞟乱看,但其实也不怪我,毕竟我已经吃了几个月素了,这才险些犯错,幸亏你来的及时。”
贺明琅缠着唐明珠求饶,哄了半夜,她抵不住困意,才终于点头不再同他计较,经此一事,唐明珠发觉自己太高估贺明琅的自觉性了,同时也反思了自己,近来确实满心满眼都只顾着儿子,而忽略了他,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贺明琅自此又过上了如鱼得水的日子,但偷儿子的口水巾,让唐明珠瞧见自己双眼“走神”那一幕的真相,他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她的……
番外二
别人说起贺弘轩,都是上辈子攒了大功德,才能投生到贺家这种门庭的,父亲是位高权重的内阁大臣,母亲是温婉娴静的诰命夫人。
普天之下恐怕除了宫里的皇子公主,就数他最尊贵了。每当别人说起,都要啧啧称一句“好命”,可贺弘轩心里苦,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么多年在家里,他是如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长大的。
四岁之前的事,他是全然没有印象的,好些都是听他母亲或者奶娘说的。
听说他出生的头一年,母亲怕他夜里啼哭,所以总是亲力亲为地带他,一个人精力有限,难免冷落了父亲,所以某天晚上,父亲趁他睡着将他抱走,哪知道离开熟悉的怀抱,嗅不到母亲身上特有的味道,贺弘轩不给面子地大声哭了,这一哭,直把母亲惊醒过来,这才没能将他们分开。
贺弘轩初听时脸微微有些抽搐,原来这缺德事儿他父亲不止做过一次,自打他在襁褓里就开始做了,只是他二三岁时的事情实在太遥远,他自己记不清,母亲也没说,暂且按下不表。
直到四岁贺弘轩生日那天,他满心欢喜地在桌子前等着爹娘的礼物,娘亲是亲娘亲,送的都是他想了许久的东西,至于爹是不是亲爹,他头一次在心头打了个问号。
那日,他爹散值归来,全然不记得自己生日这件事,等母亲提醒他时,他才不紧不慢地折身去书房里拿了套文房四宝来。
那时的贺弘轩孩子心性,看的想的只有玩,知道这是写字用的东西,心里便有些不高兴,扁着嘴就要哭,谁知道他爹贺明琅见他要哭,当下板着脸,只说了两个字:“拿着。”
贺弘轩自然不肯接,可父亲脸色骇人,贺弘轩随即看向母亲,在这家里,父亲不是老大,母亲才是,任凭他对别人如何脾气大,只要母亲一个眼神过去,父亲便乖得像猫儿一样。
可母亲只淡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看这样子,是不会给他撑腰了。抵触两下,贺弘轩还是伸出了手,委屈巴巴地接了过来,心道:明日就找个地方丢了。
岂料这算盘才在他心头盘旋了一会儿,便听父亲又道:“你如今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下月便领你去见夫子吧。”
贺弘轩张口便拒绝道:“爹爹,轩儿不想读书。”
父亲口中的夫子,他见过两回,是个长着长胡子的老头,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实则为人十分古板严苛,当然,这句是前几次姨母顾氏带着章哥哥来串门的时候,他告诉他的。
章家哥哥入学已经一年多了,不过他不喜欢那些繁冗的四书五经,就喜欢跟着他爹章显大将军舞刀弄剑,贺弘轩喜欢跟章家哥哥玩,所以他不喜欢的,自己当然也不喜欢,现下一听要读书,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只不过他这句“不想读书”,让他爹脸色有些难看,贺弘轩说的时候没多想,现下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往娘亲身后缩。
“你就只会往女人身后躲么?”父亲贺明琅一把将他扯过,看着他冷笑道:“不想读书,你想干嘛?”
他这神情,吓得贺弘轩一点气势都没了,他结巴道:“我、我想玩……”
“玩?玩什么?玩泥巴么?”
四岁的贺弘轩的确还在玩泥巴,可他明明还会别的呀,一个人的时候自己爬树掏鸟窝,有小伙伴的时候一群人玩捉迷藏扮家家,多好,可被父亲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也不敢反驳,贺明琅哼了一声,松开他说道:“不读书,你连泥巴都玩不好。”
贺弘轩不乐意了,这不是侮辱人么?当下小声嘟囔道:“我怎么就玩不好了。”
“轩儿。”母亲嗔怪地轻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和父亲顶嘴,父亲手指敲着桌面,笑道:“还不服气,人家玩泥巴能搭房子造炕,你呢?除了一身脏衣裳,还能玩出什么呀?”
贺弘轩一本正经说道:“那我以后也玩泥巴搭房子。”
父亲又问:“那你长大以后呢?去给人修房子么?”
“可以啊?”
“那你以后就再也没有干净的衣裳穿,还要背着压死人的泥巴去给人做苦力。”
贺弘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干净衣服穿,他那一柜子干净衣裳,每天还有嬷嬷婢女往屋子里送,何况,他为什么要去干苦力修房子,可父亲说他若不读书,玩一辈子泥巴,也只能学会这一门手艺,不给人修房子就没有饭吃,没有饭吃,就会饿死。
贺弘轩更不明白了,他可以回家吃饭啊,反正娘亲也不允许他在外面乱吃,父亲却笑道:“你想的美,如今你吃的饭,穿的衣都是老子给你的,我养你到十六岁,就将你扫地出门,若你在外面饿死或是冻死,别说是我贺明琅的儿子。”
贺弘轩内心是震惊的,他有些僵硬地转头看母亲,一双天真的眼睛中满是疑惑,可父亲又道:“别看你娘,看她也没用。”
贺弘轩问道:“那您会将我和娘亲一齐赶出去吗?”
“只有你。”
这个生日到底是没能过好。
夜里,贺弘轩有了心事,头一次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原来是会变得,父亲原来只打算养他到十六岁就将他抛弃。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其实这几日,他都睡不好。
前几日,他还是个宝宝,正窝在娘亲的床上睡得香甜,可是后半夜忽然感觉有人推搡自己,他惺忪地睁开眼,发现父亲正用脚抵着他的后心,瞧这架势,似乎是在推他,用推这个字已经很客气了,准确的说,父亲是在踹他,贺弘轩气不过,顶着起床气那股劲儿一骨碌翻起身跟他理论,吵醒了熟睡的母亲,母亲知晓原委,把父亲臭骂了一顿,随后将他赶出了屋子。
贺弘轩还得意了好一阵,有母亲撑腰,他便可以为所欲为,直到第二天早上吃饭时看到父亲铁青的脸,才觉得有些后怕。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吃完早餐后,一整日都躲着父亲。
下午,父亲散值,破天荒地给他买回了他爱吃的榛子糕,贺弘轩只当他不记仇,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谁知这是一脚踏进了大坑,父亲这榛子糕是用来粘他的嘴的。
吃了他的糕,父亲说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不能整日缠着娘亲,不然长大以后会变成兔儿爷,贺弘轩听不懂,贺明琅只好换了个比喻,会变成太监。
他年纪小,不知道兔儿爷是什么,可宫里的太监贺弘轩却见了很多次,他疑惑道:“宫里的太监都是缠娘亲才变成那样的?”
父亲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他不禁打了个寒战,那些太监敷着白面,说起话来尖声细气的,没事还竖个兰花指,瞧着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想想就觉得别扭,再加上跟章家哥哥在一起,总听他讲些英雄的故事,贺弘轩即便年纪小,也有了浓烈的英雄情怀,哪能容许自己变成那样的人,当晚,他就拒绝了娘亲,独自抱着枕头“自立”去了。
可自己睡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贺弘轩跟娘亲睡惯了,夜里点灯睡不着,可不点灯,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屋内,他害怕。从前不爱睡觉时,奶娘没少给他讲鬼故事,即便他的年纪还不足以了解鬼是什么,也知道是害人的东西,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自己一个人,他都恨不得立刻起身去找娘亲了,但父亲说了,吃了他的榛子糕,就得守承诺,不守承诺,也会变成娘娘腔,贺弘轩不想变成娘娘腔,就使劲儿睁着眼睛打量四周,直到实在困得不行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