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太太(53)

“赠品?原来如此!”曾公亮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妙处,顿时喜笑颜开,“那不知道柳娘子打算出多少钱买下这套案戏?”

全天下的读书人里,大概只有曾公亮可以如此坦然地把钱财买卖挂在嘴边。

陈庭柳稍加思索,开出了价码——不是给钱,而是要钱。

“这样吧,曾郎君把这套案戏的实体和创意转让给山郎案戏坊,再多加一千贯,我让伯父分一成份子给你,如何?”

“什么?一千贯?!”

曾公亮大惊失色。

孙山可以理解,别说一千贯了,他认识的曾公亮,哪怕是花一千文……

“就一千贯,成交!我明天把钱送来,咱们找中人立下契书,就这么定了!”

曾公亮脸上的惊讶转成了惊喜,而非惊怒,这倒是完全出乎孙山的意料。

敲定了这笔交易,曾公亮也不愿在女眷面前多待。他心满意足地离去,下楼找那游掌柜一同朝食。

陈庭柳该是早就把孙山的表情收入眼中,不待他开口询问,就主动说道:

“曾公亮还真是精明啊。这么好的生意,一千贯就拿到一成份子,也只可能是在开张之前了。平时节省小钱,一旦看准机会,又能毫不犹豫地扔出大钱。他要是转行做商人,一定可以富甲天下!”

挚友被称赞,孙山当然也是高兴的。不过还是免不了一番忧虑。

“陈姑娘,虽然没有花销现钱,但用这案戏坊的份子来换明仲兄的案戏,其实还是亏了吧?明仲兄这套案戏的创意,陈姑娘其实早就心中有数,对不对?”

陈庭柳用纤纤玉手把玩着曾公亮手工制作的卡牌,脸上的神情既有赞许,又带了几分高深。

“嗯,这种样式的叶子戏,几百年后就已经出现了呢。到了千年之后,早就形成了一套圈钱的法子。我小时候在铺子里买小零食,里面就附送这种供人收集的人物卡牌。呵呵,那时候班里的小男生可沉迷了呢!……总之画有人物的叶子牌,对今人而言或许是个创新,对我来说的确没什么意义。实际上,类似的东西,我本就打算在后面陆续推出呢。”

这下孙山就尴尬了。

“可是明仲兄不知内情,定然以为自己才是首创。若是不能大方买下,日后又有类似的货品面世,可就真的说不清了……唉!都怪我!当初明仲兄说要制作案戏的时候,我就该把他劝住才对。”

陈庭柳悠哉地晃晃玉首,倒显得不太在意。

“嗨,案戏这条新路子出来,像曾公亮这样勇于尝试的人会越来越多。这档子事也算是敲个警钟吧,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了。反正把曾公亮拉拢进来,对以后的生意也有好处。呵呵,说不准,能得到的好处还不止在生意上呢。你看,世上的名人多了,若是为了赚钱,这牌上是画唐朝宰相好,还是画满天神佛好啊?”

孙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当然是画神佛好!而曾公亮偏偏拿前朝宰相做文章,其背后的深意和目的,说不定和咱们一样呢!”

“是啊,房玄龄是十点,杨国忠是一点。想想房玄龄杜如晦给大唐带去了什么,杨国忠李林甫又给大唐带去了什么。宰相贤良,国之大幸;而宰相若是奸恶……啧啧。这版叶子戏散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会念叨着王钦若的事迹,跟牌上的那些宰相比比高低呢。”

“明仲兄……用心良苦啊!”

孙山不禁感慨。

这其实也算是读书人的一种典型。

朝堂不靖,世间不平,他们总想说上一说,管上一管。或许也是骨子里的优越感在作祟吧。不过此般作祟,却是维系天下正道的一股力量。

这样的读书人,孙山倒是愿意做上一做!

“英雄所见略同。有明仲兄相助,咱们扳倒王钦若的底气可就又多了一分!”

孙山涌起的豪情万丈,落在陈庭柳眼里又激起了一阵轻微的笑声。

“行了行了,看把你激动的。曾公亮这套案戏的作用其实不大,它受众小,趣味低,传递出的信息也太隐晦了,并不容易引起话题。后面的事情,还是得靠咱们自己哦。”

陈庭柳在泼凉水,不过更像是捧个小水壶,用养花的手法在孙山头上又轻又缓地浇水,颇有些俏皮可爱,丝毫不让人反感。

至少孙山听了竟还觉的有点甜。

这样亲昵的语气,难道不甜吗?

“你这个兴奋劲儿啊,还是留到开张之后,用来接待那些读书人吧。这一演就是大半天,我又不好抛头露面,出来帮你打气咧。哦对了,大小宋他们会过来吗?”

“话我带到了,公序说要看时间,毕竟是独中三元的状元,交际起来可是很忙的。”

正享受着若有若无的甜意,忽然被宋庠乱入,孙山不自觉地带出了一点酸味。直到看见陈庭柳嘴角勾起的弧度,他才意识到自己流露出的小情绪。

“咳咳,不过子京说他肯定会来,还会带一些朋友。有他和明仲兄在,咱们的计划肯定可以顺利施行的!”

开张日

没有鞭炮,没有酒席,没有耍把式的献艺人。

山郎案戏坊的开张,甚至可以用安静来形容。

安静,但是并不冷清。

不说旁人,单是宋庠宋祁这一对兄弟就带来了二十几位士子,其中有一大半是今科进士。

而在他们抵达之前,案戏坊紧闭的大门前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其中一些是给陈保做工的工匠,他们脱去了沾满污渍的短衫,换上了整洁的长袍,昂首挺胸,携妻带子,准备风风光光地度过这一天。

“虎娃,一会进到店里,不要乱跑乱碰,也不要碍那些贵客的事,咱们就在靠门口的地方玩一会。爹爹打造的那些案戏啊,你肯定一样都没见过!”

“爹爹,那案戏能比弹弓好玩吗?”

“啧,这憨娃子,哪有这么个比法?弹弓子玩得再好,也顶多去做个赤佬。这案戏是进士老爷创的,也是进士老爷玩的!你要是能玩明白咯,肯定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到时候就算是砸锅卖铁,爹也一定把你送进学塾里念书!”

这对工匠父子嗓门比较大,交谈的话语传到旁人耳中,自然引起了一些窃窃私语和嘲笑。

“愚夫就是愚夫,这是把案戏给当成了圣贤书吗?哼,朽木不可雕也。”

“哎,也莫小看了这些工匠。没有他们的匠心快手,案戏坊也不会这么快开张。就像那案戏西事图里,农工商兵缺一不可。若是能占据一座工坊,可是能直接拿到九分呢!”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对面的注意。

“李兄,听你言外之意,莫不是亲身玩过那西事图?”

“那倒没有,不过昨日在状元楼里,小宋与探花郎等人对弈时,我有幸在一旁观摩。”

他的言语貌似低调,但得意之情怎么也掩盖不住。而其友人也的确是羡慕得紧,要知道,琼林宴上声名大噪的案戏西事图,眼下可就小宋手里那一套。哪次在大庭广众下拿出来玩,都能给围上个三五圈。

说它有迷倒众生的魅力……倒也未必。可是能在发售之前玩上西事图,说明你跟大小宋走得近!

那可是大宋有史以来最富传奇色彩的状元兄弟!殿试之后,兄弟二人直接授了直史馆和翰林院编修,恩宠可见一斑,前途不可限量!若能以一项游乐和他们攀上关系,何乐而不为呀?

这些想法,虽然谁也没明着说,但是个中心思全都透露在了字里行间之中。

所以孙山在楼上竖着耳朵听,听见这些士子闲客的话,当然会生出些微词来。

“这哪是冲着案戏来的?摆明了就是来结交宋庠宋祁的嘛……真那么想玩案戏,怎么没见谁来找我讨要?”

“人的名,树的影,不服不行啊。不过你放心,今天之后,你山郎的大名怕也不会弱于大小宋了。到时候家里的门槛被踏破了,你可别嫌烦哦!”

孙山苦笑连连,以他对那些读书人的了解,陈庭柳说的状况还真的很可能发生。

人生啊!为什么总是在极端中度过呢?和无人问津,受人耻笑一样,仿佛剧毒发作一般的大红大紫也不是他想要的……不过为了陈庭柳的远大计划,闹心就闹心点吧。

就是在这样的矛盾和焦躁之中,开张的吉时到了,大小宋也带着友人们出现,时间踩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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