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抿着嘴,默不作声的看着面前那杯满满的水。
林敬辞将手中的茶壶轻轻放在桌上,淡淡道:“恕不远送。”
谢渊喉头轻滑几下,站起身轻声道:“我晚上再来。”
林敬辞执了水杯送往自己唇边,半敛的眸子也瞧不真切什么。
谢渊走了。
既然谢渊已经给谢戎立好了借口,林敬辞何必上赶着毁掉这些日子的心血?
初一已经送出宫去,希望交代的事情他能做的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渊的意思,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好了不少,只是每天固定送来的药,他仍旧是一口不喝。倒也不算是怄气,原本他的脾性被谢渊和初一轮着哄着磨着,为了清净喝了也无妨。如今这一通委屈他受了,白鹤的羞辱也照单全收,反倒将他以前的不羁放肆逼了出来。
不愿意做的事情,就不做。
没谁能逼迫他。
已经入了夏,外头太阳大,林敬辞挨不得晒,难免头晕眼花,只好坐在正殿里的木架上看各类史书,比话本子有趣多了。
没有别人,林敬辞乐得清静。
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下来,林敬辞没有点灯,打了一盆冷水在屋里擦身子,消消燥热的暑气。
身上囫囵的擦了,胳膊拿着布巾伸往背脊时不小心拉扯到伤口,林敬辞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的,口中漏出一声闷哼,布巾也掉在了脚边。
一只手默默捡起脏了的布巾,放在盆中搓洗了一下,犹豫了一番还是轻声道:“我帮你。”
林敬辞原本当是谢渊,不想搭理。哪成想听见的却是谢戎的声音。
林敬辞身体顿时一僵,往后退了几步,捞起一旁的衣衫往身上搭着,冷冷不悦道:“成王殿下还有这种偷看的癖好?”
谢戎举着布巾的手僵硬在半空中,良久缓缓放了下来,轻声道:“你没人伺候,到底是不方便的。”
“不用你操心。”林敬辞七手八脚的将衣衫穿好,借着微弱的月光瞥了他一眼,“这里怎么也算是内宫寝殿,殿下深夜在这里,恐怕不妥吧。”
刚才谢戎看的真切,那狰狞的伤疤周围泛着新生的嫩粉色,深色的痂满满的一片,布在林敬辞的背上,夸张又突兀,张牙舞爪的像个怪物。
谢戎将布巾紧紧攥在手心里,喉咙阵阵发紧,“你的伤……”
“劳殿下挂记,没有大碍了。”林敬辞撇过脸不与他视线交汇,淡漠道:“无事殿下请回吧。”
“……”谢戎轻轻吞咽一下,心口泛着丝丝的疼。
那日在林府,林敬辞面色惨白,他居然还疑心林敬辞是不是装的。
想来,那日林敬辞一定很难受。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谢戎放下手里被攥的皱巴巴的布巾,往后乖觉的退了几步。
林敬辞不想跟他东拉西扯,冷冷看他一眼,道:“你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谢戎倏的抬头看向林敬辞,眉眼掩在昏暗处,像一只凶猛的野兽看到猎物一般,眼神带着浓烈的弑杀。
二人就这么无声的对峙了一会,谢戎道:“不错,到时我会派人护着重华殿,你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林敬辞略略一抬眼,不甚在意道:“你若是想名正言顺的坐上王位,又何必找个所谓的‘清君侧’来堵众人悠悠之口?”
谢戎微微侧过脸,盯着林敬辞。
林敬辞撩开衣衫下摆,在桌前坐了,手中拿着琉璃盏把玩着,心不在焉道:“让谢渊写个退位诏书不就行了?”
谢戎停了良久,在昏暗处轻笑一声,“护着你,是因为我想要你。得到你名正言顺就行,我犯不着为别人费诸多心思。”
谢戎顿了顿,冷哼一声,“你不就是想保谢渊一命?”
林敬辞与他已经是撕破脸,这会丝毫不见慌乱。
“如今王位我势在必得,”谢戎冷下脸警告一声,“不光是谢渊,他的王嗣也……”
林敬辞冷冷看过去,打断道:“我要睡了,殿下请回吧。”
谢戎盯着林敬辞一会,忽而邪气的勾起唇角,似乎心情甚是愉悦,爽快的离开了。
林敬辞坐在桌前,将琉璃盏放回原处。
嗯,晚上睡觉要锁门。
林敬辞合衣躺在床榻上,直勾勾的盯着头顶虚无的黑暗处,脑子转的飞快。
樊自清必须带兵回来。
如今虎符在谢戎手里,依谢戎谨慎的性子,一定是贴身带着,他拿不到。而朝堂中以前依附陆相的人,现在也都拽着谢戎的衣角,思来想去,倒是真的与谢渊半斤八两。
那日去林府,谢渊的暗卫都被谢戎的人控住了。暗卫带着谢渊逃走也行不通……
难道真的要看着谢戎弑君篡位?
林敬辞长叹一口气,脑袋里跟浆糊似的。
谢渊怕吓到林敬辞,声音放的极轻,“在担心什么?”
林敬辞不知道他何时来的,还是吓了一跳,“你何时来的?”
谢渊抿了抿薄唇,还是诚实的认了,“谢戎与你说话的时候。”
“……”林敬辞心底冒出被抓包的窘迫,顿时心虚的说不出话。
“无事。”谢渊坐在塌边,清幽的雪松香弥漫开,安稳的气息包裹住林敬辞,抚平了他乱七八糟的思绪。
“你也听见了,”林敬辞坐起身,担忧的看向谢渊,“谢戎手中有虎符,今日已经不再掩饰野心,想来是快要动手了。”
谢渊轻轻凑过去,额头抵着额头,声音沉沉道,“我的人已经往边关送消息了。”
只是放出去二十几人,几乎都被谢戎截杀了。
谢渊抚了抚他的侧脸,安抚的在林敬辞唇上亲了亲,“谢戎有一支军队养在边关,樊自清带着人想方设法的混进去,所以没那么快。”
虽然谢渊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是字里行间都隐藏着浓重的杀伐气。其间艰难凶险,不亚于虎口夺食。
林敬辞抱住谢渊,轻声道:“我不想住重华殿了。”
谢渊(捂住鼻血):我老婆要跟我偷情,好刺激…
林敬辞(掰着手指算日子):樊自清怎么这么慢?
谢戎:……?我好像个工具人(掀桌)
(好啦~小儿子造反倒计时!)
第120章
谢渊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才看见了谢戎深夜来找林敬辞,还听见了谢戎与林敬辞的那一番话。
林敬辞的态度明显,要和谢戎撇清关系。
谢渊唇角微弯,道:“那你想住哪?随你挑。”
林敬辞单手抚上谢渊微削的下颌,“御书房藏娇。”
谢渊没忍住,神采俊朗的笑起来。
林敬辞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蛊惑王君。”
谢渊看向林敬辞,将人扣在怀里亲了又亲,直亲的林敬辞又出了一身薄汗,才将人打横抱起,往御书房去了。
第二日一早,元宝就心领神会的去了一趟太医院,王太医带着小徒弟郑太医一同去御书房给陛下请脉,临走时还开了安神的方子,每天按时取了送到御书房来。
林敬辞气哼哼的,没好气的瞅谢渊一眼,“合着你在这等着我呢?”
说着就撒小脾气,将面前的药碗往前一推,“我不喝。”
谢渊眉梢轻挑,带着无声的胁迫,道,“夫人这般使性子,是想夫君喂吗?”
林敬辞不情不愿的将药碗搂近些,光是闻一闻就快要吐了。
林敬辞干呕一声,“我要回重华殿!”
“晚了。”谢渊老神在在的坐在桌前看递上来的奏章,“你在重华殿没喝的,都从药膳里补回来。何时王太医说可以停了,这药才会撤掉。”
林敬辞“叮当”一声丢了勺子,双臂横抱在胸口,道,“原本我喝药是顶乖的,也不知道是谁,平白给弄出来个白鹤公子,生生往我心口上压石头!茶不思饭不想,不喝药怪谁啊?”
谢渊听他一本正经的控诉,眼底漫上笑意,面上却不显毫分,“你先喝掉,喝完朕告诉你一个趣事儿。”
林敬辞不满的撇过脸去,也不与他多废话,抬手就要将药倒掉。
谢渊蹙了蹙眉,眼神都没从奏章上挪开一下,淡淡警告一声:“你倒了,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碗药等着。”
谢渊什么都纵着他,唯独在喝药上,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退让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林敬辞恨恨的收回手,狠了狠心一闭眼喝光了。将碗丢在桌上,一口气往嘴里猛塞了几颗酸梅,好一会才缓过药汁的苦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