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142)

想到这里,童殊不由唇角勾起,挂上笑意。

如此说来,母亲当年肯定已将《焉知心经》藏入上邪经集阁,以《焉知心经》的精妙,大约会置入上三层,童殊权限不够,是以从未曾见过。

童氏守护上邪经集阁,却并非人人权限一致。

除了下三层是童氏各支传人可见外,往上的权限是由传人所藏入经集数量决定的,所藏入的经集越多,于阁中的权限越高。

这么算来,他母亲当年藏了《焉知心经》,又藏了《芙蓉山经典》,再加上母亲一生不辍,很有可能达到了能入上三层的权限。

说来惭愧,他虽遗传了母亲的好记性,却于藏经上远不如母亲。

他少时顽心重,又是立志于修成一代大能,志不在此,耐不住性子像母亲那样每日只是看书默书,也做不到只想着藏经一件事,光是修习便已占了他大半精力。

他的入阁权限最高之时,不是在母亲膝下,而是在魇门阙。

在魇门阙时,他每日都要去听令雪楼讲经,令雪楼与他讲完,必要他默下,等一五一十默对后,再要他烧之。

理由是:

能一字不差默下,说明记住了。

烧掉了,便无所倚仗,才不敢忘。

这倒正合了他藏经之事,那几年里,魇门阙的经籍,十有八九被他藏入了上邪经集阁,从而得到入阁第七层的权限。

上三层,他是从未进过的。

童殊这般陷入沉思,站在原地不动。

素如也不打断他,她走向舍利塔,深深行了一礼。

回身时,正对着童殊的背后,忽然“哦?”了一声。

童殊拉回思绪,转身奇道:“真人,怎么了?”

素如道:“我曾见你母亲后颈上有一块炎芒形的印记,似是族徽,你却没有?”

童殊愕然。

记忆中并未见母亲后颈有什么印记。

蓦地心思一动,想起自己后颈曾有几日疼过,当时摸着似有肿物,只是后来没上心,便略过了。他此时探手一试,后颈处平坦光滑,连肿涨都没有。

童殊自忖道:“或许并不是所有童氏后代都有。“

素如别有深意地收回目光,道:“你回来之后,可曾去看过你母亲?”

童殊低下头:“尚未。”

素如却并无任何责怪之意,而是道:“尚好,近来你还是莫去为好。”

“为何?”

“时机不对。”

童殊其实一直隐有一种直觉,暂时不能暴露母亲的安葬之地,见素如说得高深,不禁追问:“何时是好时机?”

素如道:“时机一到,你自会知晓。”

童殊遇到母亲之事,不免心急,再追问道:“真人,您既已开口,何不一次说清?”

素如还是道:“我知之不全,只能提醒你在无法确保你母亲安身之处安宁时,你不宜去看她。”

童殊觉得蹊跷,道:“我母亲自成家以来,鲜少出芙蓉山。她虽交游很少,但向来与人为善,不曾与人结仇。她在世时,尚且无人寻事上门,死后又怎会有人专门寻事而来呢?”

素如眸光微动,却不再说了。

然而,童殊从那欲言又止中,想到什么,顿时浑身一凉。

如果非要说,母亲与谁有怨有恨,那只有一个人了……

陆岚。

这个名字,事隔五十年,以这种方式让他想起,还是叫他气得浑身发抖。

童弦思的身骨,是他打上芙蓉山抢回来的。

只有陆岚会跟他抢童弦思的身骨。

他只是这么一想,已是又惊又气,全身滚出一层汗,手指紧紧成拳。

瞬息之间,已是惊骇暴怒!

他强迫自己要冷静。

心想:不可能!

他亲眼看着陆岚断气的。

而且后来芙蓉山也鸣了丧钟,并通告全界陆岚身殒。

如果陆岚还活着,又怎会允许芙蓉山没落至此?柳棠又何至于不人不鬼形单影支的苦苦支撑?

不可能的。

已经五十多年了,骨血都化成泥了,不可能的。

“童殊,镇静。”素如的声音响起。

童殊回神,顺着指令凝神,愣愣望向素如。他调息半晌,终是无法忍耐,开口问道:“您说的……是陆岚吗?”

素如悠长地叹了口气:“你母亲冰雪聪明,当年便是一点即通,我该料到你也是那般的。”

她是沉浸在某种回忆里,良久才道:“私情家事外人不宜插手。有关陆岚,你之猜测,并未得证。你明日有大战,时辰不早了,此外我知之事,待回头说与你听。”

在素如沉吟的时间里,童殊已经猜到,素如提醒只是为以防万一,是他自己小题大做,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测。

毕竟以陆岚的名气和地位,若是还在,不可能五十年密不透风,毫无消息的。

他对自己说:是的,现在不能急。

重复好几遍,果真冷静稍许,再加以上邪心经,他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夜已过半。

童殊借着夜色于寺里穿行。

夜色皎光中的寺宇,只余宝殿点点烛光,亭台楼阁浸在暮色里,像沉睡的大佛。

甘苦寺地形,童殊是极熟的。

哪处有阵法,哪处有机关,哪处生人不得入内,哪处要在化缘簿上写了银子才好意思进,他无一不知。

甚至各位阵法、机关,他都略知一二。

他发现,这些阵法、机关大多都还保有一嗔大师的手法。这也印证了童殊的猜测——自一嗔大师圆寂后,甘苦寺没有出过大能。

但凡有新的大能加持阵法,童殊破解也要多费工夫。

此时却叫他如入无人之境。

他以山阴纸做了二十四面小旗,按八卦震雷离火位拍在二十四处。

又于他行经之处设下隐踪符。

然后,他坐在前殿的勾檐之上。

山阴纸做的遮蔽旗,比普通的遮挡术高明许多,除非撕破山阴纸,否则外面之人是看到里面的事物的。童殊四周各插了一面山阴遮蔽旗,他稳坐阵中,放眼全寺。

这个位置正面往北正对大雄宝殿,往南能看到寺门。

视野最是合适。

他折着纸,素白灵活的手指之下,一张山阴纸裁开细折,一个类似灯的东西渐渐站了起来。

他所要做的东西,曾看过无数次,早刻在脑海里了。

做东西亦是他自小练的本领,常年的练琵琶和炼器,使得他的手指十分灵活,此时十指翻飞着,目光却能腾出来,看向那庞然古刹于晓光中,一点一点露出真容。

古松参天,老柏侵云,山门庄严巍峨,寺宇雄伟壮丽。

千年古寺重檐勾云,画栋彩梁,在钟磐之声与香烟缭绕中,伴着经文与梵音的嗡鸣,睁眼醒来。

僧众比平日起得早,寅时初,已忙碌地疾行于各处,上灯油、焚香、早课,不到寅时正,已开始用早食,而后鱼贯而出。

于童殊所设旗符处,僧众们皆无所觉,面色平平,垂眸而过。

寅时末,各处就位待命。

吟诵之声,隆隆响起。

大雄宝殿高耸入云,肃立于正北居中之位,红底泥金的匾额之上四字殿名笔势苍劲,刀工深重。

大殿之内如来佛像高近十丈,通体溜金,宝相庄严,令人肃然起敬,环殿四周佛像罗列,千姿百态。

有十二戒疤的僧人往来其中,敛息默声理佛,诺大的宝殿宇灯火辉煌,却毫无人声,庄严肃穆。

然而,这不是五十多年前的甘苦寺。

那时的甘苦寺,山门是光秃秃的一道石门,寺门是两扇古旧的呈现出木材纹理的木门,墙缝石隙青苔处处,红漆泥金大都剥蚀,牌匾大都斑驳。

寺里用度紧张,却还经常布施百姓,于是寺里头只能节衣食。寺里除了供奉的灯烛,僧众们用的灯烛是截成几段来点的,三日才一小段,扣扣搜搜的用着。

一嗔大师房里那盏旧油灯,灯芯常断,童殊夜里点灯,时不时还得顾着灯芯是不是尽了。

然而那时的甘苦寺却频出大能,在一嗔大师之下,同是一字辈的师兄弟里便不乏修为佛法高深之人,空字辈里更是英才遍出。那时甘苦寺的苦行僧只要带一只旧铁钵,走到天下哪一处,都能轻易化到缘。

世道沧桑,人心不古。

一代名刹,能披上一身金衣,却换不上更高深的阵法。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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