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207)

“多谢四嫂屈尊来这山村陋室看我,简宁今日身子不大爽利,无法起身相迎,请恕简宁慢待之罪。”纱帐内响起一个娇弱的声音。

四福晋疾步上前,语声焦急地问道:“八妹妹这是怎么了?”才冲到床边,八公主身边的一个女倌便挡在身前,不让她继续靠近,并福身谦恭道:“福晋不必忧虑。公主只是对花粉敏感,吹不得风。”宫女端来一个绣墩,四福晋只得坐下,说道:“没事便好。我今日来主要是替德母妃跑趟腿,给妹妹送些宫中的精致小点。八妹妹身子若有什么不适,可不要瞒着我们,额娘在宫中甚是挂念,天天盼着妹妹早日回宫。”见无法近前,她朝身后同来的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颔首会意,拎着几个食盒出门,送进八公主从宫里带出的小厨房。

又坐着叙了会儿话,四福晋方才起身回府。回到家中,她屏退了所有丫鬟随从,只留下那个拎食盒的侍女,问道:“穗儿,可有什么发现?”

穗儿点点头,从袖中取出用丝帕包裹的一个东西,打开呈上,然后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虽然他们处理得十分干净小心,但还是瞒不过奴才的鼻子,一进厨房,奴才就闻到了一股药味。接着随便找个理由出去,循着药味走了老远,来到一片竹林,找到了埋起来的一部分药渣,奴才只拿了一点收藏起来,又将剩下的恢复原状,令人不致生疑。福晋请看,这里面有当归、白芍、艾叶和川芎,能将这几味药材同时用进去的方子,只能是保胎药。”

四福晋谨慎地又问一遍:“你能肯定吗?”穗儿笑道:“奴才跟了悠然格格那么多年,虽未精通歧黄之术,但耳濡目染,于医理药材还算是略知一二。奴才还能确定,这剂保胎药必得怀孕满六个月的孕妇,方可服用。福晋不妨叫府里的大夫也来认一认药渣,加以印证。”

“那倒不必了。”四福晋露出满意的笑容,“四爷放心将此事交给你去办,自是信任你的能力。今日做成此事,我和四爷一定要好好奖赏你。”穗儿连忙推辞不受。四福晋不禁微微一笑,点头道:“也是。你过去一直服侍悠悠,地方巡抚府、和硕亲王府、皇宫紫禁城都曾待过一段时日,又有什么稀世珍奇是没有见识过的。这份奖赏,确实颇费思量。”

“不,真的不必了……”穗儿垂下脸,没来由地惊惶起来。

四福晋忽然伸手托高她的下巴,让穗儿与其目光平视,笑道:“看得出,四爷十分喜欢你。穗儿,你愿意跟我一起服侍四爷吗?”

穗儿无比错愕地张大了嘴巴,慢慢明白话中意思,脸刷的滚烫,一路红到了耳根子。好在,没等她又羞又怕地忸怩多久,四福晋便让她先退下了。

有些怔忪不安地回到李四智所居的小屋,天色已黑。穗儿定了定神,打了一盆热水,试了试温度后才端进屋,替在炕上坐了一天的李四智洗脚。

双脚泡进水里,恰到好处的水温既不太烫,又足以涤荡去脚心内生出的阴寒。李四智默默望着半跪在地上,帮他捏按脚底穴位、疏通活血的穗儿,蓦然开口问道:“你这一天去哪儿了?”

穗儿低声道:“四福晋叫我帮她一个忙,我就去了。”半天不见回应,她忍不住问道:“四哥,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么?”李四智似有若无地微弱一笑,摇了摇头,只道:“你帮了四福晋的忙,她赏了你什么?”“没有。”穗儿的声音细得几不可闻,想起四福晋所暗示的赏赐,脸上又是一热,怕被李四智瞧出来,赶紧低头道:“他们便要打赏,我横竖都不要就是了。”李四智道:“你替四阿哥四福晋立了大功,若不赐以封赏,他们怎能放心。”

穗儿呆呆地抬起脸,慌张道:“你是说,他们的赏赐,我不要也不行?”

李四智没有再出声,眼神空洞洞无一物,人还在这,神魂却不知飞去了哪儿。

穗儿还湿漉漉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膝盖,用力摇晃几下,拉回他的神思,急得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若是他们要逼我离开你,那该怎么办?”

李四智道:“那你就去好了。”穗儿颤声道:“可我答应了格格,要好好照顾你的。我去了,你怎么办?”李四智依旧平静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埋入土后,又被挖了出来。邬思道已经不在人世了,李四智之所以还在苟延残喘,只是为了完成格格的心愿。”

“格格的心愿……我,我知道了……”穗儿无力地垂下脸,揪住胸口的衣襟,心隐约的在抽痛,这滋味原来是这么的难受。热热的泪坠落,有委屈,也有不舍。

报复

日升月降,斗转星移,天气又渐渐炎热起来。

九阿哥胤禟起了个大早,如约来到隔壁的八贝勒府,书房里,已有一人先他一步到达,却是一身风尘的何焯。

日前一接到八阿哥的书信,何焯便立马从江宁启程,星夜兼程赶回京城,清晨一入城门,不及休整,连口水都没喝就直奔八阿哥府,并拉来了满满几车子的书,以及家中女眷特别为八福晋准备的小小礼物。八阿哥收下了书,嘱咐下人小心卸车,不可弄坏污损一页一册,至于给卿云的礼物,则让马起云亲自送过去。

八阿哥胤禩知何焯一路辛苦,命人传了些清粥小菜,虽然自己吃过了,但还是陪着又用了点早膳。八阿哥一向对何焯十分亲厚,九阿哥自不以为异,当下三人毫不见外地同坐一桌,一边吃一边说话。

从何焯的详细讲述中,老八、老九也对南边现时的状况有了初步了解。自从太子被复立之后,便开始了疯狂的反扑,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特别是老八,被太子视作了头号死敌,无所不用其极地打击朝中有“八爷党”嫌疑的每一个人,此举将无可避免地波及到地方上。

江浙一带富庶繁华,在废立太子之前,老八和老九几乎一手掌控了那里的人文和经济,与大部分是武将的太子门人井水不犯河水。虽然现下太子复了位,但盘踞在当地的□□,却因伪造沉船事故、侵吞赈灾银钱一事被一锅端了,太子在江南的势力就此衰微,几等于零。

这便是八阿哥今日召集江南亲信集会的目的,趁着太子尚未来得及重起炉灶前,一鼓作气,将江浙之地彻底收入囊中。然而,到了会面之期,准时赶来的却只有何焯一人。这还得多谢康熙太过明显的拉偏架,令许多人望而生畏,不得不多做打算。

不过,八阿哥并不太在意。对他而言,只要何焯回来了便已足够了,因为他派驻江南的真正心腹只有两个,一个是何焯,一个是陈良,而陈良早就被召了回来,一直留在京中。

用过早膳,八阿哥便让何焯回房休息,而这时,去郭府送礼的马起云也苦着脸回来了,说福晋嫌东西脏,一概不收。八阿哥听了也只笑笑便罢,并不以为意。九阿哥却忍不住叫道:“那么爱干净,怎么不自己耕田,自己织布,半点也不假手于人?那才是真干净!”

八阿哥看了他一眼,禁不住微微一笑。尽管胤禟依旧与卿云不睦,时不时嘴上损一下,却仍然肯明言相告,是卿云把他“请”回来襄助自己的。不管胤禟这么做是出于什么动机,都让老八感激万分。而胤禩只要一想到,那天夜里自己那么伤了卿云,一转过头,她还愿意尽心为自己打算,心中便感到一阵甜蜜,一阵酸楚。

九阿哥轻轻干咳了一声,转开话题,不无忧虑道:“八哥,咱们今日这般张扬的召集门人回京,怕是瞒不过皇阿玛的耳目。”

“没关系。”八阿哥笑了笑,轻声道,“你当皇阿玛真的信任太子么?眼下他还需要我们去与太子相抗衡。”

“八哥,你说得对极。”九阿哥沉吟道,“我也觉得最近皇阿玛的态度有些转变,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咄咄逼人了。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趁此喘息之机,休养生息。等恢复元气之后,再招兵买马,重整河山。”

“然后再跟□□拼个你死我活吗?”八阿哥心中暗道,这一着怕是正中了不少人的下怀。他不由得想到,现下皇阿玛为了搞平衡,尚留有余力,一旦等到太子彻底倒台的那一日,他们还有继续存世的价值吗?

自古以来,哪怕是亲生儿子,只要威胁到了皇帝权威,都会被毫不客气的大开杀戒。这一次的挫败,已令他充分体味了当中的残酷。康熙的翻脸无情,使他灰心失意;对手的卑鄙伎俩,亲信的丑态毕露,都让他感到深深的厌倦,乃至于麻木、绝望。他开始质疑,再继续执着地坚持下去,还有意义么?尤其是一想到,他只要抛弃眼前的一切,卿云将立刻回到身边来,这份致命的诱惑,更是时时动摇他的心志,令其左右彷徨,进退维谷,备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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