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158)

卿云一下子想起了日后大行其道的GDP、GNP等名词,颔首示意完全理解,又问道:“你又不是没学过数学,用阿拉伯数字,画一张表格,随便算什么增量、增长率、平均值、方差什么的,多一目了然。用这汉字写,写到什么时候去?”胤禩脸一偏,笑道:“论西方算术,从小有谁学得过你?你都给皇阿玛当老师去了!我还是习惯用中式的算法,这么写着我踏实,而且也不见得有多慢。”

“那咱就比一比,看谁算得快?”卿云被激起了好胜之心,提议道。

“好啊。输的人怎么办?”胤禩慷慨应战。卿云道:“我输了,你说怎样便怎样。”胤禩道:“我也一样。”

“咱们也不用比得太复杂了。”胤禩将纸笔递给卿云,“一人算十个县赋税总额,谁先算完谁先赢。”卿云表示无异议,却多留了个心眼:“可以心算,但必须得将整个计算过程写下来,否则赢了也不算。”胤禩笑道:“看来你是真养好了。”

原本就是。卿云只要脑子恢复常态了,心眼自然就随之活泛了。不过这个心眼倒也正恰当,以他俩的心算能力,一眼看过去,压根不用笔记,就能直接得出结果了。这斗快,原就是比的不同数字体系的书写速度。

来端茶倒水的红素一声令下,两人立即提笔开算。只用了一分多钟,卿云便拔得头筹,这时胤禩也只差最后一个县没加上了。

卿云洋洋得意道:“若非要将字翻成阿拉伯数字再计算,我还要更快些。”胤禩微微一笑,拿起托盘上的丝帕,替她拭去额头急出的汗珠,大大方方道:“我输了,想让我做什么?”卿云眼珠一转,道:“我要你以后跟着我写阿拉伯数字,再也不许用汉字数字。”“就这么简单?”胤禩的笑容莫名暧昧起来,“我还以为……”“以为什么?”胤禩招手让她靠近些,贴耳低语了几句,卿云翻身猛一打他,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了。

“格格,贝勒爷。”红素蓦地打断了他们,回禀道:“金铃求见。”

“金铃?”卿云迟疑地反问一声,第一直觉便是隔壁派来的,不由脸一冷。

“叫她进来吧。”胤禩率先开口道。

卿云只好将被子丢回床上,放下帷帐遮挡这里的凌乱,随手披了一件天青色风帽大氅,掩住全身,与胤禩一人靠着案几一边,刚在炕沿坐定,红素便领着金铃进来参见了。

金铃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道:“奴才的伤已养好,蒙八爷和福晋不弃,费心搭救和多日照顾之恩,唯有寄希望于来生相报。临走前,特来向八爷和福晋拜别。”

卿云先是一愣,这才知道,□□江还真依照她的吩咐,趁九阿哥不在家,伺机悄悄偷回来金铃这个大活人。她不禁怨怼地看了胤禩一眼,怪他一直瞒着自己。既然金铃得了救,那巧儿也算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了。这个念头一出,卿云真想抽自己一大耳刮子。

还是胤禩问道:“你有去处了吗?”金铃默然,又拜了三拜,匆匆离开。胤禩仿佛已预见到什么,即催促红素忙跟上去相送。卿云瞥见地上她适才跪伏之处,落了几滴水珠印,与其初会时的情景竟骤然间变得清晰无比,摇头叹道:“真是个爱哭鬼。”不多时,红素赶来禀报说,金铃一出门,就又回了九府了。卿云霍然起身,十分怒其不争,又恼又羞道:“这就是个傻子,没救了!”胤禩亦很惋惜,轻轻叹息:“只怕还要出事。”

卿云的性子老是这么大起大落,流于行为也是大开大阖,矫枉必须过正。之前懒于应付的府内琐事,如今她都情绪高昂投入其中,做得津津有味。可她表现得愈是兴高采烈,反倒叫八阿哥无法放心。

这一日卿云正要用午膳,八阿哥突然跑回了家,催她换上便服一块出门。卿云本能地往后躲,紧张道:“我不是早说过,不去么?”八阿哥道:“我已经去过十四弟家了,喝了一杯满月酒就回来。”卿云松了口气,奇道:“那是去哪?”八阿哥一边推她进尚衣轩,一边解释道:“城南有个六世同堂的平民家,今天给家里的老太爷做108岁大寿,皇阿玛不知从哪听说了,早朝一散就叫我送上贺礼祝寿。你不是嚷着要出去吗,正好跟着一起粘粘喜气。”

“这个有趣。”卿云很快更衣,直奔候在大门口的马车。

天高蔚蓝,卿云忍不住朝手心呵了口气,适才走得匆忙,竟忘了带上手炉、暖套等一应保温之物。八阿哥见状便坐过来,拉着她两只手搓了几下,然后十指紧握,揣在怀里。

卿云只觉得全身都暖烘烘的,相视笑了会儿,忽然记起问道:“孩子怎么样了?”八阿哥道:“我也是隔着老远瞥了一眼,气色不大好,人也面黄肌瘦的,一头毛发也不见几根。”卿云想着失了神,八阿哥又补充道:“皇阿玛倒是已赐了名,叫弘春,万物复苏的春天,只盼能给这孩子增添几分勃勃生气。”卿云却扑哧一笑,道:“弘春?小春春?是啊,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说话间,便到了目的地。一下车,卿云便被乌泱泱一大片的迎接人群震住了。粗略估计,少说也有两百来人吧,除去拜贺的亲友,剩下的子孙数量仍然很惊人。她还没问,八阿哥已侧头小声道:“六世同堂,不多不少,136人。”卿云望着院子内外临时搭建的顶棚下,摆得满满当当的流水席,实在叹为观止。此时凡大办寿庆的,多是富室且有社会地位人家,八阿哥口中的所谓平民家,虽非大富大贵,想必也是底子殷实的小康之家。

八阿哥亲切地与当先的几个鹤发老者交谈,卿云则只需保持微笑,带着一双耳朵去听。原来这几个白发皑皑的老头,也是儿孙辈了,年纪最长的是寿翁的一个女婿,今年96岁有余。而136个儿孙里最小的,还是被抱在怀里几个月大的奶娃娃。

寿酒席上,寿星一般不在正堂入座。那几个老者先领着八阿哥往里屋去,向寿星公拜寿。八阿哥见到人群里唯一一个小女孩,便蹲下亲了亲脸,抱着走进里屋。不多时,被几位夫人拖住寒暄的卿云一到正堂,恰见这小女孩又跑了出来,便又蹲下亲脸抱入里间。两人前后动作如出一辙,小女孩可不依了,在卿云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惹得人们发笑。

卿云单手使力,本就不甚牢靠,见小女孩挣得厉害,也怕摔着她,只好放下了,讪讪然继续向前,却见八阿哥正站在门口,单等着自己来汇合。

皇子伉俪亲来拜寿,寿翁自是不敢受的,只在堂上虚设空座,八阿哥拱手行了个半礼,儿孙辈代表则侍立一旁答礼。接着一群人喜气洋洋地围坐一圈,陪着与老人话仙。

这老寿星虽年已过百,却耳不聋眼不花,有问有答,思路清晰,精神矍铄,牙口也是好得很。儿孙们端来茶点鸡蛋,一人一碗长寿面,不多时便有半碗下了肚。如此一来,贺客们也不能不作陪。卿云只动了一筷子,闻见有很浓的香菜味,便将吃了一半的面食放回碗里,不动声色地推给了八阿哥。八阿哥正与老人聊得兴浓,也没有太在意,过了一会儿,就将两碗面都给吃了。

坐了有半个时辰,八阿哥与老人约定了,待有朝一日宫里举办千叟宴,定然还要赴会再聚,然后便起身告辞。

还是那几位儿孙长者送他们夫妇到门口,照例双方还要再寒暄几句,谁知卿云径自走向了马车。八阿哥小声提醒她回来,卿云一时微窘,居然拉着他的手,当众笑倒在八阿哥的肩上。八阿哥只好颇为尴尬地微笑着向那几位长者致歉。

一直到马车驶出了老远,卿云还在忍俊不禁,偷偷发笑。八阿哥只得无奈地望着她。卿云强自肃了肃容,掀起帘子一角,又惊又喜道:“雪!刚还是大晴天,这会子怎么下起雪了?”八阿哥也凑过来瞧。卿云按捺不住激动,道:“反正离着也不远,不如下车走回去吧?”不等他回答,已自喝停了车夫,钻了出去。

迎着入冬的第一场雪,卿云欢快得像个孩童一般,又跑又跳,转了几圈。八阿哥嘱咐马车远远跟在后面,追上来,递给她一个捂得热乎乎的护手套。卿云惊讶不已:“什么时候回去拿来的?”八阿哥笑而不语,只道:“慢慢走,地面沾了湿雪,当心打滑。”说着去握她的左手,一触之下,竟是冰凉无比,不由皱起了眉。卿云却浑不在乎,道:“没事,这手不犯病就不错了,冬天里,再烫的火炉也暖不了。”她想抽回手,八阿哥却不让,紧紧握着这只完全就是一块冷气逼人的寒冰的手。卿云只好将两只手一起塞进了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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