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瑾渊和连城上来的时候,上面已经打得天昏地暗。几乎都是陵鱼族在进攻,原因无他,数百年前陵鱼族有一皇子作乱,危害一方,一向护内彦钦族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当地百姓上广明门求救,华婼到后也不讲究什么,直接一刀将那皇子砍死,半截鱼身扔到陵鱼王宫前。
从此陵鱼族便单方面宣布和华婼不共戴天,不过也只是宣布而已。彦钦还是拎的清大是大非,既没能力和广明门作对,也不敢和华婼对着干。
但今时不同往日,华婼叛逃仙界,也和妖魔两界多有嫌隙,六界不容,正是落井下石好时候。如果仙界可以帮忙,那就再好不过。
可仙界之人又实在纠结。今日来的都是些小辈,自小听着华婼尊上传说长大的,对她万分敬仰,听说华婼尊上杀人夺神器,第一反应是不信。可事实又确实如此,由不得他不信,这帮孩子还没从榜样崩塌的崩溃中苏醒过来,如今见到华婼,心中百感交集。
反观华婼,她才不管底下人什么心情,自己画了个结界,安然坐在结界中,双腿盘起坐在石头上看着外面的人破阵,看得相当无聊,都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哈欠。
“那个,彦钦族长,彦钦族长?”打的太起劲,连城叫了好几声彦钦都没反应,连城委屈巴巴看向瑾渊,无声控告彦钦对他单方面的不理不睬。
却见瑾渊轻巧跃到华婼手边,随手捡起一把长剑,三尺青峰往前一划,生生逼退上前冒犯的人。
剑啸声惊醒华婼,她支起胳膊,下巴抵在手背上,似笑非笑打量正维护她的小徒弟。看他欣长的背影,背影宽阔,只不过在她眼中还是个孩子,不应该挡在她的面前。
华婼坐的都快僵了,伸伸懒腰:“瑾渊魔君,你如此行径可让我难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呢。”
“……不管有没有关系,我都已经做了,你快走。”
“真是个,倔强又不听话的孩子。”华婼消除结界走出来:“你们要杀我,可以,但最好快点,我耐心没那么好,如果在我发怒之前你们还没能杀得了我,我估计就要多杀点人来平息怒气了。”
旁人若这么说,只会被讥讽一句狂妄自大。可华婼不一样,她手中现在握着极乐弓,而她也是当世少有能拉开极乐弓的人。
神器之所以称为神器,便是因为有超越寻常的能力。灭掉陵鱼族,再用他们的尸体填平北海,对于神器在手的华婼来说,的确不是戏言。
见众人并无动作,华婼轻笑:“没人要动手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她身形一闪消失不见,再出现竟然到了连城面前,拍拍她的肩低语道:“你没有多少时间了。”然后又消失不见,平静的北海唯有涟漪泛起。
既然华婼这个公敌不在,那如今就是陵鱼族和魔界的事。一个穿云楼弟子剑指彦钦怒喊道;“妖魔,速速将我师兄还来,不然今日我们穿云楼上下,必和你们决一死战。”
被这般挑衅,彦钦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况且叙白能活着是因为有殷雪衣的灵魂,若叙白去了,慕阳估计也活不久,爱女如命的彦钦说什么都要护住女儿,并不将几个小辈弟子放在眼中。
可他还未想出什么理由和仙界弟子交代,就见连城走到中间,两头安抚道:“等等,等等,小兄弟不要着急,彦钦族长稍等片刻,误会,都是误会。”
“什么误会?”那小弟子估计刚刚出山,血气方刚,一口气咽不下,非要吐出来喷到彦钦族长脸上,唾沫星子满天飞:“我们昆仑穿云楼这么多年和陵鱼族都相安无事,全因掌门仁慈,却未料到如今被反咬一口,觊觎我们家少主,当真不要脸。”
听起来倒好似是彦钦觊觎殷雪衣,乍一听确实够不要脸。四下有人低声议论,气的彦钦族长脸色铁青。
连城张望,见并无广明门弟子前来,反倒是掩月派来了人,还是素曦这位大弟子带队。她见到连城后便一直偷偷打量她,过一会走上前来,问道:“你便是连城,之前那个叛离广明门,后又与瑾渊魔君纠缠不清的魔界少君?”
“……”这些事又不光彩,能不能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啊。
但连城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是我。”
“就是你让人将殷雪衣送了回去?”素曦又问。
“是我。”这声比刚才声音高。做好事就要勇于承认,藏着掖着惹人误会。
素曦点头:“那你现在出来想干嘛,挟恩图报?”
“不是,只是有些误会要解释清楚。不是所有的事都要靠拳头解决。”
“能有什么误会,明明就是……”那位小弟子又迫不及待出言反驳。
连城退后两步,免得被喷一脸,并且怀疑他是不是听不得误会二字。
好在此次有素曦。
仙界三大派乃是广明门、穿云楼、掩月派。而素曦、殷雪衣和凌瑜将在不久之后接任掌门,这是板上钉钉的事,除非万一,否则不能变。因此素曦说话还是很有分量。并且她只和灵犀作对,面对其他人一样的好相与。
素曦制止他,继续问连城:“有什么误会,但说无妨。”
“殷雪衣很快就会醒,后日,若后日亥时殷雪衣还未醒,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殷掌门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后果怕你承担不起。”
“所以,我敢保证殷雪衣肯定会醒。”
作者权利就这么大,和阎王爷差不多,作者要你三更醒,谁敢睡到五更起。
估计素曦也实在被打来打去看得厌烦,出面缓和道:“既然你这么自信,那我便信你一会,但有一事,陵鱼族乃是妖族,妖魔多狡诈,我们信不过,我今日便守在北海,若殷公子到时未康复,那一场大战可就在所难免。”
她已经足够退让,连城没必要咄咄逼人,自作主张答应下来。
但连城一回头,便对上彦钦族长阴沉的目光,看得人头皮发麻。原先守着华婼的瑾渊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前关押连城的洞穴中,只余一副空棺材和两具死相惨烈的尸体,一道白光闪过,尸体也消失无踪。
昆仑
慕阳死的那一日是九月十四。值得一提的是慕阳喜欢阳光,喜欢温暖,却死在一个毫无温度的冰天雪地中。
昆仑山顶滴水成冰,连城也不敢上去,瑾渊另有要事,临到山顶前,连城便止了步:“我只能送你到这,我若上去,怕也要冻成冰棍。”
先前连城施了法,慕阳已经变回原形。几乎将自己裹成球的连城依旧觉得寒风刺骨,慕阳只着单衣反而平淡不惊,抬头看向那稀薄的日光,琉璃球似的漂亮眼睛亮晶晶的:“没关系,有叙白陪着我就好。”
即便叙白已经变成不会言语的木偶,只能被慕阳揣在怀中,可慕阳依旧满足。
连城递给慕阳一壶酒:“这是我酿造的药酒,喝下去后身体会发热,但后劲大,我见你平日也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估计喝两口就会醉倒,醉倒估计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虽然我不会难受。”慕阳接过酒壶:“但谢谢你。”
她两指提起酒壶,摇摇晃晃往山顶走,看上去仿佛是要上山去游玩,而不是赴死。死到临头还这般从容淡定的,慕阳是连城见得头一遭。
移将北斗过南辰,两手双擎日月轮。飞起崑崙山上去,须臾化作一片云。此次慕阳去,就是要化作一朵浮云,随风而去。
她们来此是瞒着陵鱼族的人,若让彦钦知道,必然会死命阻拦。因此慕阳身边只有叙白的一个木傀儡为伴,她上山的背影着实孤单。
连城低头看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心下一横叫住她:“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你?”慕阳看着在雪地中走路都艰难的连城,眼中满是怀疑。
“对。”连城走上前去:“此地虽无野兽,但到底还要个收尸人,等你死后,我将你尸骨收敛了,给你立个碑,也不至于让你成为孤魂野鬼,家中人吊唁都无迹可寻。”
其实连城并非单纯的良善之人,也非能够为旁人舍弃一切,一心为人的那种。她很惜命,一直觉得自己能活到如今并不容易,若是之前,她还看得洒脱些,大不了死了重新读档。可现在,她舍不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