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番外(52)
好在程一丁还是知道些轻重,把程三郎的想法按死腹中。
程处弼朗声大笑,倒是不太在乎,亲自骑马带着队伍排队接受长安城外的士兵检查。虞玓在回到马车内不久,就听到外面的士卒笑道:“您怎么回来了?”
想来这长安的士卒们,对这些鲜衣怒马的郎君们都极为熟悉。
程处弼无奈:“可不是给我老爹捉回来了吗?”有着他在,士卒在检查的时候还算是轻手轻脚,确定后头那几辆马车上都无甚要紧后,就抬手让他们过去了。
马车在停整了片刻后,重新被刘勇给驾起来。
车队进了长安城内,马车的车帘给程处弼掀起来,正同虞玓说着话,“你就先同我家去,我家那老头子正着急见你。都说了快到了,这还派人……”程处弼吐槽起自家老爹那是从来停不住,只这话说着说着就停住了。
虞玓抬眸看了一样,程处弼正慌忙从马背下来,像是看到某位重要的人物。
他敛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蜷起来。
索性虞玓掀开了车帘,正看到大街的对面停着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其主人正透过车窗往外看,正巧对上了虞玓的视线。
老者冲着虞玓微微一笑,便从车里出来。
身着朴素的单衣,老者姿态轻缓,他的容貌很是普通,举手投足却透着一种世家大族的韵感与气质。如同一块温润的璞玉,散发着低调柔和光彩,让人忍不住驻足观赏。
程处弼喃喃道:“虞公,您怎么来了?”
虞玓抿唇。
这称呼应了他心中的猜想。
虞玓弯腰下了马车,还未说话,就看到虞世南正看着他,那历经沧桑的眼睛里似乎闪现了些什么:“三郎千里迢迢护送我我这侄孙来京,可谓劳苦功高。只自家有住处,自当是在家中住着,三郎也是这般认为的吧?”老者抬眸看着程处弼,他那苍老柔和的嗓音说起话来不紧不慢。
分明是轻柔的话语,却让得程处弼说不出半个“不”字。
程处弼支吾了片刻,还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虞玓被老者给带走。
看着一瞬间就被虞世南拐带走的虞玓,程处弼郁闷至极,“老头子让我不要走漏消息,说是要给虞公一个惊喜。可我怎么瞧着这嘴上没把门的人是他吧?!”
他这不拦不是,拦也不是。回去还得被老头子骂办事不利,这简直是气人!
这一路的消息他只送往了程府,如果不是老国公告诉虞世南的,那消息还能从哪跑的?!
熟知卢老国公秉性的程一丁选择闭嘴。
…
那厢的虞公与虞玓,已经算是说上话了。
虞世南看起来身子骨羸弱,说起话来很是柔和,只捡着些身体学问的普通话题问着,可举手投足间只见从容大方,不见丝毫局促。
虞玓回答着虞世南的话,不知怎的却也没有半分疏离。当他亲眼看到虞公的那一刻,他当真说不出他们之间毫无关系。
虞晦,与虞世南太相似了。
似乎虞家的人总是带着某种特性。分明看着不相似,可当他们站在一处时,便会有一种恍然大悟,原是一家出身。
车厢内浮着淡淡的香味,那是虞世南衣袖的香气,老者忽而抬手摸了摸虞玓的侧脸。这车厢内的范围也不算大,虞玓纵使要躲也没有太大的余地。
只是他愣了愣,就任由着虞公苍老的手摸着。
车轮滚过,微风拂过车帘,落下了些许暮色残阳。初春的阳光极其淡薄,浅浅的一层覆盖着宛如不存在般,那微凉的温度无法暖化冰凉的寒意,惨白的色彩反而给这暮色染着些奇怪的韵味。
虞世南叹息:“小小一个,怎如此多心事?”
他初见虞玓,分明是还未还未及冠的小孩,眉宇间宛如藏着许多故事来。可他本身却好似感觉不到,只冷漠以对,像是从不关心。
这轻柔的叹息像是鞭打在了虞玓的身上,让他猛地一颤,袖子里的手不知为何却掐住了衣料。那淡淡的残阳打在虞玓的小脸上,睫毛落下来的薄影轻颤,虞玓抿唇说道,“虞公或是言过其实……”
他还未说完,就被虞世南轻声着打断,“莫要称呼我虞公,你应当称呼我什么?”
虞玓沉默了会,“……叔祖。”
这声称呼似乎意味着什么,让虞世南笑出声来。
那苍老手掌落在了虞玓的肩膀上,然后轻轻拍了拍,“你说不是就不是。”暗香浮动,那是只有长辈才拥有的关怀。
有那么一刻,虞玓有些触动。
他想了想。
有些话很难出口,也从未想过出口。
可说出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叔祖说得没错,我失去了一位很重要的朋友。”这种对话,是虞玓近乎从未有过的,“有时候我,应当是有些难受的。”便是说出口的话,掺着那平静的语气,淡薄得宛如要消散在空气里。
可在虞世南看起来,更像是在受到了委屈后的小孩,却不懂何为委屈,何为难过,如何排解,如何应对……因为连痛是什么都不知。
却会难受,便把柔软的情绪冰冻掩盖起来。
不动它,便不再会痛。
虞世南心里叹息,瞧来有些难受。
他复抬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苍老的大手带着温暖的力度,“那便是痛,痛便会哭。想哭的时候,哭出来也没什么。”
虞世南顿了顿,轻声说道:“就算不知道要哭也无甚关系。”
虞玓被老者揉着脑袋,他微微眯着眼,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里跳动着。某种堵塞许久的情绪从不知为何打开的缺口缓缓流淌出来,有些疼。
他抿着唇,眨眼的时候,隐约有些光泽。
…
日头西下,残阳打在东宫的墙壁上,显得有些稀薄。
殿内,房玄龄合上书本,对着座下他唯一的学生说道:“殿下的才学,臣近乎无可教授的地方。”
房玄龄时任尚书仆射,但同时也是太子詹事,负责教导太子的学问。同时担任太子老师的大儒少说也有十数位,皆是朝中有名的高官大臣。
足以见证圣人对太子的上心。
太子因故昏迷了两月有余,丝毫不曾动摇到其地位。待太子詹事等重新给李承乾上课的时候,曾有担心太子病体是否能支撑,可后续来看,经过孙思邈调养的太子殿下还是极为康健,便是这读书的进度也未曾落下,着实是让这房玄龄等人有些满意。
“老师过誉了。”太子唇色还是有些苍白,温和道:“只是今日老师好像有些着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洒然一笑的时候甚是清俊,宽大衣袍搭在膝盖上,谈笑间仪态尽显,落落大方。
房玄龄倒是没想到这稍稍提前的下课,就让他这位太子学生看出了门道。
这份敏锐让房玄龄笑起来,“家中夫人病重,这几日方好转,故而担忧了些。”
李承乾颔首,同他说了些宽慰的话,亲自一路把老师送出东宫,路上房玄龄与太子殿下说着闲事,便聊起了卢国公与虞公那么一桩事。
“老师所言极是,总算能让虞公宽慰一二。”太子殿下挑眉,那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一般。
房玄龄笑着点头,“此事虽然离奇,但是前有王君廓假死,虞公此事,倒也尚在情理之中。”那王君廓假死而逃脱近十年的消息早就传到长安,圣人震怒,令人押解王君廓入京,在半月前就直接斩首示众了。
太子殿下淡笑着目送房玄龄与带路宫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复才袖手站在宫道上,像是在思忖着些什么。
后面站着好些个内侍,一个两个全都低着头,不敢去惊动太子殿下。
太子视线幽幽,那遍布殿外庭院的绿意正恣意展现着春日的娇意。其淡淡的花香趁着东风拂面,让他想起了戴花簪鬓的虞玓小郎君。
他轻舒一口气。
总算是到了。
他背着手踱步往宫内走,身后拖长的影子与森然绿意交相辉映,其后低着头的侍从宛如步履无声,悄然地跟随着。
不过这份安静很快就被两个小小的声音打破。
“大哥在作甚?”
小小嫩嫩的嗓音冒头。
“在认真思考,兕子莫要说话。”一稚嫩却强装正经的男童回答着。
“哦~”懵懂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