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番外(294)
虞玓道:“去塔楼。”
“那里现在肯定不少人。”方田间不大赞同。
虞玓摇头说道:“那里地势最好,也是最容易被盯上的。去的人肯定不多。”
方田间立刻猜出他的意思,当即爆出了几句粗口脏言,“郎君,您这是上赶着去送死啊!”
虞玓倦怠地站直了身,淡漠地说道:“和现在难道有差别?”
…
塔楼上,战鼓敲响的时候,刘世昌还以为是幻听。
这小小的南安何尝有战鼓这样的牌面,不过是一个被废弃在塔楼里侧的皮鼓,或许曾经有过沧桑的岁月才得以留在这里。谁也不知道有没有过这样的历史,而敲击的力道却是越来越大,或许是因为是自南安而生的鼓声,一时间也激得那寥寥不足百名守军的气势。
刘世昌怒目圆睁,森冷地说道:“他在那。”
也只可能是他。
通往塔楼的道上,也只得一条单薄的石梯。在台阶底端趴着四五具尸体,是刚才虞玓和方田间的成果,虞玓的脖子上有一道危险的灼烧痕迹,正是避开了一颗险而又险的子弹。他和方田间两人把所有的弓箭和槍都扒拉了下来,他堵着要害处,方田间正兴致勃勃地擂鼓。
方田间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一边擂鼓一边从塔楼观察着城内的情况,这大汉也有些伤感地说道:“这城内死伤,怕是只剩下来几十个了。”
虞玓淡淡地说道:“断后的这批,本来就该是死人。”
他也并无差别。
顶多是因为方田间死守在他身后,给他多挣下来一点生机罢了。可这点生机又有何用?且有他这擂鼓大汉的劲儿,底下聚来的敌人数目越发增多,反倒是给那些散落各处的守军分散了点压力。
虞玓敛眉,随手撒开两支已经射空的槍,对身后仿佛在盯梢的方田间说道:“人齐了。”这塔楼是依附在墙头的一隅,方田间堵住了墙头的口,楼梯那口自然是虞玓的活计。只是现在他们濒临弹尽箭绝,也颇有种危在旦夕的紧迫感。
刘世昌摆了摆手,如潮水般的人涌了过去。这点纠缠他不放在眼里,可这种戏耍让他厌恶。虞玓既要拖延为那些民众寻求一条活路,他也成全他!
只在之后,定要千倍百倍地在虞玓身上讨回来!
以报今日之辱。
…
窄小的山道穿梭过后,骑行的队伍凌然严肃,唯独有一人一马逆行而归。在队伍中间稍作停下,“前方探子回报,南安方向已有动静。”
为首将领拽住缰绳,这连日的雨势还是让他们落后了些许!他的浓眉紧蹙,厉声下令,让全体加速前进,勿要管顾其他。
“诺!程将军!”
披星戴月前行的队伍想来是有些倦怠,可将士们还是神采奕奕,薄薄的雨雾落在盔甲上,不过是小小的阻碍。溅落的泥块四处翻滚,不敌那快速掠过的身影。只余下这最后短短十几里的行程,这只精悍的队伍并不放在眼中,在全体加速的前提下,待他们扑至南安之时,仍能听到喧哗厮杀的声响。
…
“时间到了。”
方田间听到虞玓好似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
咔。
咔。
咔。
尽管相距甚远,他似乎还是听到了微弱的三声响动。
“你到底还做了几手安排?”事到如今,方田间已经懒得去问他的动机,只不过是在倦怠中还忍不住问上一问,同时在心里腹诽道:不知太子殿下是否知道他这位看护着的臣下,究竟是有多少百结心肠,数都数不过来啊!
虞玓丢下手里失却弹药的槍,看着已经逐渐堆楼梯的敌军,抽空回了一句:“城门拉伸的转轴在哪儿,你是知晓的吧?”
西门,早在月前就借着陈旧的说法置换成了可推开,却也能依靠锁链拉回的装置。原是需要四五个壮汉才能死活拉回来的城门,现下而言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了,虞玓看了眼墙头上且战且退,已经聚在塔楼的寥寥数人,皆是带伤半残。
他舔了舔沾染血腥的唇,头也不回地对方田间说道:“带着他们同去,就算我死了也不可回头!”如此难得的,他的眼中透着戾色,“必须把他们困死在此处。”
方田间心惊,在虞玓的驱使下带人藏入了墙体内部。
那转轴,自然在隐蔽之处,方田间算是亲眼盯着实施了一半,自然知道在何处。待他们的身影在暗门消失后,虞玓搭弓射箭,把最后一支箭矢射空。
一直留待最后的箭矢仿佛有着奇特的效用,攀升至高空后猛然发出炸开的响动。
墙壁下的刘世昌猛然一惊,有种他不知所以然的瑟缩爬到他的后脑,惊得他打了个哆嗦。他不由得握住了手中的槍,正冷下脸的时候,却听到墙上一片哗然。
他眯着眼望向喧闹处,但见一身披薄甲的狼狈人影被押解下来。
刘世昌什么负面情绪都没了,不由得畅快大笑,在左右庇护下迎上前去,好整以暇地观赏着阶下囚的模样,哪怕四处还有微弱的厮打声,却丝毫挡不住他现下愉悦的情绪:“虞玓啊虞玓,任你再有心计又如何?这区区一道城墙与几百守军,不亚于螳臂当车!”
虞玓双手被紧缚在身后,被士兵用力推倒在地,默然不语,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
他一声不吭,刘世昌却不乐意了。与他而言,捉住了虞玓,算得上是此行的终结。他示意副官去处置了那些杂鱼,这才阴阳怪气地对虞玓说道:“为了城内的百姓留守到现在?你倒是忒个多情。”他揪着虞玓的领子把他扯起来,槍抵在他的额头。
“上一次,你套了甲?血包可真好用呀。就不知道我这回射穿你的脑子,亲眼看着脑浆涌出来,到那时……你会不会再给我来个返魂?”
刘世昌阴森森地盯着虞玓。
“轰隆——”
乍然响起的巨声让刘世昌的头扭得跟要抽筋了似的,可这也赖不住他。
他们这一群挤在城墙底下,距离那宽大城门的距离实在是太近。那本来应当是被推开的城门不知何故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竟然是一点点被挪动!
情急之下,守在门边的士卒虽不清楚缘由,仍旧大叫提示:“主公!这城门有诡异!”这都不必他废话,刘世昌早在异动出现的那一瞬便站直了身子,下一刻拽着虞玓拖曳了几步,把他狠狠地掼在城墙上,粗粝的石块磨砺着虞玓的后脑勺,疼得他眼前发昏,耳边还叫嚣着刘世昌的威胁,“你做了什么?关了城门又如何,难道还能锁着我们出不去不成?”
“主公,那门推不开!”
几乎是一前一后,同时响起了两道声音。
刘世昌心中一惊,转头去看城门口,厉声喝道:“派人去其他三道城门一观!”
“是!”
“你倒是脑子动得快。”虞玓被胳膊卡着咽喉,说话也是嘶哑,“可是太迟了。”
刘世昌冷冷地说道:“你想来个瓮中捉鳖?可谁是翁,谁是鳖?”
虞玓眼前发暗,呼吸急促得喘不过来,刘世昌不愿看他就这么死了,发狠地用了大力,这才作罢松手,任由虞玓脱力滑倒在地。
不多时,派去三面城墙的士卒已经回来,齐声说道:“主公,其他三面城墙也被封住城门,我等推不动,且墙内楼梯已被毁去。”
刘世昌一惊,亲自在西城墙走了一遭,发现士卒所言不虚,就在一刻钟前还能得用的楼梯,现在已经被毁去。西城墙内的楼梯乃是用坚硬木棍一根根插在墙壁上凿开的眼上,然后用木板搭起来的简易楼梯。现在那些木棍消失无踪,地上只余下些木板,且那些洞亦是被封住。
刘世昌并不愚笨,这一桩桩一件件罗列下来,只余下一个答案。
“你从一开始便在设计我?包括这南安的百姓,留到半日前才开始撤走,便是为了蒙蔽我,不让我察觉其中的异样?”
他踱步回来,看着委顿在地的虞玓。
虞玓相貌再好看,一身战袍又在战火中来去,土里打滚过的遭遇,红的白的黑的在身上涂抹得一道一道,狼狈又落魄。他双手背在身后,勉强靠在墙根底下坐着,闻言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倒是悦耳好听,“不然怎能引得你入内呢?”
他漆黑的眼里透着些许欢悦的疯狂:“我这个诱饵,可还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