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番外(274)
他一本正经地苦恼着。
“砰砰——”
“何事?”
虞玓低头系着腰带,对于屋里的狼藉他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郎君,方田间在外头等着了。”
是徐庆。
虞玓穿戴好衣裳,往外面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走了回来,偏过头去看了下水面里的倒影……罢了,就说脸上这块是撞到的。
昨夜太子跟发了疯似的,虞玓不知喃喃说了多少句莫要留下痕迹,虽勉强在衣裳之外没有明显的吻痕,可遮挡在衣裳下的皙白皮肤却布满了斑驳的红痕,若非心里还秉持着要尊敬的念头,哪怕是虞玓现在都要遭不住吐槽起来。
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腰,迈步出去了。
屋外的方田间带着人半蹲在墙角,那一溜儿看过去就跟还没有拔起来的大萝卜似的,恹恹的模样难得没什么精神。这对这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简直是难得的事情,虞玓挑眉看着他们的模样,本是想开口询问,突地眼神一凝。
比方说,方田间朴素的灰衣上,有一小撮明显的黑毛。
虞玓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罪证确凿,怕是后半夜那位又做了什么。
想必大半夜在床头看到一只狰狞的凶兽……很是凶险罢。
顶着方田间幽怨的眼神,虞玓面不改色地说道:“有什么要事?”
“郎君。”方田间站起身来,凑在虞玓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虞玓闻言蹙眉。
他捏了捏手指,洒落的晨光打下一片瘦削的淡影,虞玓背着手在庭院踱步,一步,两步,旋即他站住,对方田间说道:“我们得来个大的。”
方田间:?
…
泉州府。
临近除夕时节,阴沉了小半月的天际总算清透晴朗,阳光铺洒在屋檐街坊的斑驳光影下,稍稍回温的暖意让这辞旧迎新的氛围都浓烈了许多。百姓们热闹地备着年货,走街串巷的货郎赶着这最后的时节做上一整年的大买卖,欢声笑语响彻整个州府。
春节要到了。
一座占地甚广的宅院中,远远望去皆是穿戴差服来往的官吏。
张干搓着手站在廊下,身后几个佐官侍立,就连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使等也都在。再往后是几个平日商谈事务的幕僚,只是在这种明面上的大事他们还是要退避一舍。
“张公……”别驾忍不住这种逼仄的氛围,欠身说道,“不过一小小叛乱,不必担忧。广州都督党仁弘亲自出马,自然能手到擒来。”
前些年西边的山獠作乱,那会也是党仁弘出马,轻而易举就拿下了这场叛乱,故而虽然泉州与漳州临近,可别驾除了有点惊讶外,并无太多的担忧。
漳州峒僚反叛。
这消息是在今晨传到了泉州府。
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为何张公会表现得如此……不复寻常。
张干倒是也想认同别驾的话,但是前提是在此之前没发生过他所查到的事情。是的,山獠曾经多次反叛与进攻,这对那些蛮夷种族来说简直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消党仁弘带着折冲府的兵马前往,总是能平定的。
本该如此。
可那些失踪的人呢?
山獠不会有这样的耐心,他们也没办法这般蛊惑人,更不会这么苦心孤诣地造出这样的事情来……除非,反叛的人不是山獠。
事实上,这也是一开始的时候,张干对此的判断。
刘家一案牵扯出来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铁制品,铠甲的一些事情已经挖出来了。
张干毫无表情地摩挲着指腹,可偏生就在他们最后要得到那些隐秘的信息的节骨眼上,张家兄弟在牢狱中自杀了。随即牢头也因为害怕责任而跳水。那刘实再虽然活着,可所知不多,压根无法挖出痕迹来。
线索就此中断。
这桩事给他遗留着不好的预感,甚至残留至今。
张干叹了口气,摆摆手对府中的人说道:“现在严令各县做好防备,站场不在泉州是好事,但是也大差不离。现在任何一个城门口都给我死守住咯!可别给我在紧要关头的时候放进来间隙!”
“是!”
张干知道他刚才的那句话中带有强人所难的成分……然而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连他心中的猜想都无法确保落实的时候,那么怎么警惕都无所谓。
毕竟是自杀,还是“被自杀”,永远只剩下谜题了。
他的眼神扫过身后那些毕恭毕敬的属官,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
铺兵准确地传达了刺史的命令,在短短的时间内就通传了州内各县。
南安县城的头一日就做足了准备。
郑寿铉坐在大堂内,听着虞玓有条不紊的安排,除了一开始习以为常的隐痛,他早就不以为意了,甚至还打趣着说道:“半月前你同我说盗寇流窜,需要各乡里加紧戒备,所以要让各处里正乡贤都走访与告诫,我原以为这过于小题大做,现在看来反倒是合理之事。”
虞玓平静地说道:“这是我份内的事情。”
郑寿铉摇头,拍着手说道:“赤乌,这做县官的自然是要保护一地的百姓,只是百姓们是人,县官们也同样是人。要做到事事敢为人先,又或是比人多想一步,需要付出的东西就甚多。”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盯着虞玓的模样很是睿智,“但是,切莫把自己也赔了上去。”
直到郑寿铉说这话之前,虞玓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仿佛这话让他有些动容,他敛眉凝神,认真说道:“为何明府也是这么说?”
在县衙的安排结束后,现在大堂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郑寿铉也不摆着官架子,“赤乌难道不知晓?你总是带着一种无所畏惧的锐意。那并非说你当真不知道会引发的后果,那只是……不在意。”他用力挥了挥手,然后突兀地提起了一个沉寂许久的话题,“我知道你做事总归有计划,去查刘实再也好,查到刘家的问题,与州司联系也罢,假设,我是假定如果你这种种的法子都失败了,你会怎么做?”
在所有合法正规的做法都失败了后?
虞玓慢吞吞地眨了眨眼,“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境地。”
而与此同时,郑寿铉笑了。
他知道虞玓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郑寿铉笑着拍了拍大.腿,他甚至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情绪有点高涨,“赤乌,你或许出身不凡,或许天资聪慧,可入了官场也只能一步步来。你虽不曾谈过,可我知道你每月总会下到各乡镇去探查,也会与老农聊起务农的事情,甚至多次跑去工房与那些典吏推演水图脉络……可你做着再多再多,一个县尉,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下品官员。能管的不过方圆大小,谁会惦记着你这份好?”郑寿铉的话并不是在驳斥虞玓,正相反,如同当初溺毙女婴的讨论中,虽他与虞玓的意见相反,可他对虞玓是带有善意的。
故而才会如此多言。
分内事是该做,超出了界限便成为麻烦,但凡作对了得了几句褒扬,行差踏错却会引来灾祸。这六年的官宦生涯虽没让郑寿铉捞到多少便宜,却让他见证了许多这样的难堪,常会让人深感世事悲凉。
热血难再燃。
虞玓许是感受到了郑寿铉的善意,并没有如惯常的那般辩驳回去。那往往会很难堪。他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在思忖了片刻后,他方才说道:“明府所言皆是真谛。只不过我做这些事并非是为了让人感激。他们悲也好,欢也好,与我无关。我做,只是因为我想做。从这点来说,我也并非良善。”他拖长的冰凉嗓音带着些随性的淡漠,就好像是冬日里消融不开的雪。
倘若那所谓改变的法子,就是通过这些无辜性命的堆积而成,踏着鲜血堆造的台阶登上帝位,再做一个伪善又假正经的君子……
虞玓低垂着眼眸,收敛住眼里的寒光。
总该有人敲响归途的丧钟。
…
正月十三。
这本该是个好日子,毕竟再过两日就是元宵节了,可是南边那块却因着漳州的战事而不安缭绕。党仁弘本该速战速决的战争被拖长了时间,变成了拉锯战。
而这意味着粮草的补给也随之提上议程。
谁能在这当口上保住粮草的供应,也便是有了胜算。
这彼此都是有心算无心的戏码。
叛乱者没料到党仁弘对他们所拥有的火力有一定的了解,没办法打个措手不及,而党仁弘也同样惊奇于这些山獠叛贼的新式武器居然是如此的威猛,在中近射程内比弓箭好用得多……这让党仁弘有种隐约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