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番外(330)
随即想到李令月如今身子不便,她忙改口,“不要冰酥酪,来碗葡萄浆罢。”
半夏答应一声,不一会儿端着彩绘漆盘折返,盘中一碗葡萄浆,四碟时鲜果子,两样爽口茶食,还有一盘酥酪拌樱桃。
“这时节还有樱桃?”李令月看两人气定神闲,料想事情不严重,也不急了,拈起樱桃吃。
裴英娘笑着道:“上阳宫这么大,不能总空着,这樱桃是宫里内苑的樱桃树结的。”
她们俩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薛绍曾打趣说他们俩是天底下最和睦的一对姑嫂。
李旦和李令月打了个招呼,拍拍裴英娘的手,起身出去。
女皇忙着稳定人心,改革内政,李旦虽然幽居上阳宫,但无时不刻不在揣摩女皇的施政手段,学习她的御下之道。
裴英娘也很忙,今天难得忙里偷闲,和李旦一起下棋。
李令月过来,这棋肯定没法继续下,李旦正好出去忙他的事,留出空间给她们姐妹俩说私房话。
“阿姊不必担心改立太子的事,母亲不会同意的。”裴英娘遣退房中宫婢,拿起一把团扇,对着李令月扇风,她刚从外面进来,热得满头大汗。
女皇确实曾经动摇过,想让武家人继承她的衣钵,可惜武家子弟拨拉过来,拨拉过去,实在挑不到一个能力杰出的儿郎来。
武承嗣诬陷大臣、折磨别人的本事不错,其他的一窍不通,让他去治理一方,别说女皇没把握,武承嗣自己都没信心。
而且,侄子始终是侄子,哪里比得过自己的儿子?
女皇从未想过要杀李显和李旦,武承嗣太过急躁,他一而再再而三诋毁李旦,只会让女皇越来越厌恶他。
李令月忧心忡忡,“万一……”她顿了一下,叹口气。
“没有万一。”裴英娘轻轻摇动团扇,翡翠扇坠折射出一道道剔透波纹,“裴公、张公深谋远虑,虽然并不完全忠于阿兄,但是也不糊涂,即使母亲意动,他们也会劝母亲收回成命。”
从女皇登基的那一刻起,她就深刻地认识到,即使杀光李唐宗室,天下人心中依旧感念李氏恩德,她迟早要还政于唐。
女皇自信果敢,同时理智冷静,她不信命,但绝不会自负地一意孤行,而是清醒的为自己准备好退路。
李显和李旦就是女皇的全部退路。
武家人上蹿下跳,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李令月慢慢吃着樱桃,心里一点一点镇定下来。
武家人第一次诬告李旦想要谋反时,她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女皇为了解决后患,真的把李旦杀了。
李旦不慌不忙,仍旧和从前一样安心待在上阳宫,偶尔和裴英娘泛舟池上,悠然自得。
武家人胆敢对他无礼,他二话不说,吩咐护卫上手揍,揍得武家人落荒而逃。
女皇听说后哈哈大笑,没有怪罪李旦,反而把武家诸位郡王训斥了一顿。
……
种种迹象表明,李旦和裴英娘并非任意妄为,他们俩知道女皇到底在想什么,忌讳什么,所以从容不迫。
李令月吃完最后一颗樱桃,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裴英娘安抚好李令月,让宫人好生护送她出宫,这么热的天,她怀着身孕来回奔波,太辛苦了。
李令月刚走,李旦抬脚走进内室,“薛绍等在外面,我刚刚过去见他。”
裴英娘挽起袖子,斟一杯酪浆给李旦喝,他不爱甜腻的东西,葡萄浆太甜了。
李旦拉着她的手,指尖刚搽过凤仙花汁,颜色粉嫩,他看着看着,很想咬一口尝尝味道。
这时,半夏掀开帘子,“殿下,上官女史过来了,陛下要召见您。”
她说话时看着裴英娘,女皇要见太子妃。
李旦神色一黯,然后微微笑了一下,握紧裴英娘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裴英娘嗯一声,没有阻止他。
她偷偷溜到洛阳以后,先在李令月的公主府里待了一阵时日,等到一切布置得差不多了,才出现在李旦面前。
出乎她的意料,李旦并没有很生气。
他先是惊愕,然后沉默,沉默了很久之后,他猛地抱住她。
裴英娘反而被吓坏了,她想象了很多种李旦怎么向她兴师问罪的场景,其中甚至有让她羞得面红耳赤的情景……唯独没有料到,李旦会一言不发地抱着她。
他抱了太久,以至于裴英娘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她挣开李旦的怀抱,决定先发制人,抢先告状,好占据道德高地。她冷哼一声,凶巴巴道:“阿兄,你说过三个月就能回梁山,你失约了,所以我才……”
李旦昂着下巴不看她,也不答她的话。
裴英娘心中暗生疑窦,眼珠转来转去,双手往上捧住李旦的脸,强行把他扭过来对着自己。
不管他生没生气,必须看着她说话!
李旦没有挣扎,垂眸看着她,双眸清亮,深情似海。
裴英娘怔住了。
李旦眼圈微红……他刚才哭了?
从小到大,她见过愤怒的李旦,冷漠的李旦,微笑的李旦,温和的李旦……唯独没有看他哭过。
阿兄高大稳重,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他怎么能哭呢?
她手足无措,心里泛起阵阵酸意,接着是呛人的辛辣,“阿兄,我错了。”
李旦摇摇头,把她按进怀里,双手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发顶,“英娘……”
声音沉重而又渺远,明明在她耳畔回旋盘绕,听起来却像远在天边,带着无限的惆怅和沉痛。
直到最后,李旦没有说他为什么会流泪。
不知道为什么,裴英娘没敢继续追问。
自那以后,李旦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对她越来越放纵了,由着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宠溺到了盲目的地步。
连杨知恩都看不下去,背地里偷偷嘀咕,幸好娘子不是妲己、妺喜之流。
还有一点,在上阳宫时,裴英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李旦议事的七宝阁也能随便进出。但是只要她踏出宫门一步,或者女皇想要召见她,李旦一定会紧紧跟着,甚至寸步不离。
就好像她离开以后,再也不回去了似的。
这一次也是如此。
他们乘车离开上阳宫,顺着皇城西边的长街进入宫城。
一路上宫婢、内侍看到他们,恭敬行礼。
李旦仍然是皇太子。
裴英娘已经习惯太子妃这个新身份了。
民间老百姓念旧,坚持称呼她为永安公主,她“死而复生”,声望更上一层楼,女皇身边的人觉得她有神佛庇佑,轻易不敢怠慢她。
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之事心怀敬畏,如果她是男子,朝廷早就封她当国师,利用她装神弄鬼招揽人心。
今天是初九,女皇只接见三省高官,正是用午膳的光景,女皇赐食,留大臣们吃饭。
大臣们诚惶诚恐,告退出去。
女皇接着批改奏折,解决了隐患后,她提拔了一批能臣,把重心逐渐转移到发展生产上,劝农桑、薄赋徭,免除京畿地区徭赋,节省功费力役,尽量减轻老百姓的负担。
哪里的百姓家中耕地增加,家有余粮,她便命人封赏当地的地方官。
若是户口减少,百姓忍饥挨饿,就责罚长官。
一条条措施严格执行,从派往各地巡查的密探送回长安的密报来看,收效不错。
户口一直在持续增加。
可是,逃户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了。
女皇眉头轻皱,陷入沉思。
一声咳嗽唤回女皇的注意力,上官璎珞领着裴英娘和李旦进殿。
女皇心平气和地扫两人一眼,没有问李旦为什么也跟着来,挥挥手打发他出去,“几位相公在公膳房吃饭,你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李旦和裴英娘对视一眼,出去了。
女皇嗤笑一声,儿子至于要看得这么紧么?她不会杀裴英娘。
她指指身侧的席位,“十七娘,过来。”
裴英娘跪坐到女皇身边,恭敬而疏离,“母亲召我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女皇静静地注视着她。
裴英娘不喜欢正襟危坐,以前在含凉殿,她陪着李治的时候,喜欢偷懒盘腿坐,或者歪着坐,李治不管她,她的姿态放松随意。
但如果自己在场,她一定会坐得笔直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