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番外(255)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被吸引过去——又或者说,是所有人强迫自己把视线转移到雪肤花貌的胡姬身上。
房大郎低声和李贤回话,“殿下,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一笑置之,才能显出您的宽怀大度,切勿为一妇人失了风度。”
李贤冷笑几声,眼神阴沉。
李贤的心腹属臣被裴英娘突如其来的示威打了个措手不及。
太子洗马怕李贤暴怒之下失了分寸,找个借口将李贤请进房家书室,规劝道:“殿下,当务之急是抬高您的威望,巩固实力,而不是和天后争锋相对。相王妃终究只是一内宅妇人尔,行事无所顾忌,您和她斤斤计较,恐会落人口舌。您不如高价买下那株兰花,再当众赠送给相王……”
其实太子洗马想劝李贤交好李显、李旦,兄弟同心,未尝不能和天后对抗。但是李贤多疑敏感,他们连日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他依旧没有动容,似乎认定两位亲王不会和他一条心。
太子洗马有种错觉,他仿佛看到昔日承乾太子和魏王……只是不知,英王和相王,哪一个会是坐收渔翁之利的晋王……
可惜他既为太子洗马,就得尽忠职守,绝不能背叛太子,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李贤拂袖,打断太子洗马的话,冷声道:“孤要见相王。”
太子洗马暗叹一口气。几位皇子俱是天后所出,圣人慈爱,天后地位稳固,皇子们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虽是宫廷里养大的,却没有经历过宫闱纷争,因此一个比一个思想天真,手段直接……
说起来,围绕帝位的争斗,始终是他们一家子的事,确实用不着太多阴谋,自家母子兄弟,谁不知道谁?
他慢慢走出房家书室,吩咐候在外面的户奴赵道生,“殿下有请相王。”
赵道生应喏。
李旦很快离席,跟随赵道生走进书室。
“八弟。”李贤凤眼斜挑,俊秀的面孔冰冷如霜,“你竟然如此纵容武氏?莫非相王府,也是武氏说了算?”
赵道生退了出去。
李旦走到书案前,修长的手指翻动案上摊着的书册,房大郎喜欢钻研茶道,买了一本书坊刊印的论茶说,“六兄,我看着英娘长大,她愿意抛却身份嫁给我,我满心欢喜,自然多疼她几分。至于相王府由谁说了算,是我的家务事,不劳六兄操心。”
李贤冷笑,“她敢这么放肆,究竟是你示意的,还是母亲示意的?”
“你觉得呢?”李旦目光平静,缓缓道,“你不放心我,我闲居家中,诸事不理。你觉得英娘身份敏感,她只和阿父谈笑,从不插手政务。母亲虽然认下她,但并没有利用她生事。如果不是六兄疑神疑鬼,英娘不会搅乱房家的宴会。”
“这么说你知道她会这么明目张胆挑衅我?”李贤薄唇微微掀起,“你究竟打算纵容武氏到几时?”
李旦合上书册,袍袖扫过书案边沿的铜镇纸,轻声说,“六兄,我们是兄弟,所以我愿意忍让。你怎么对我,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要去打英娘的主意,我不想看到她为任何事情发愁。”
他的好弟弟,毫无怨言地让出全部功劳,斗鸡走马,天天游乐,甘心做一个富贵闲王,却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来威胁他!李贤脸上阴云密布,“你待如何?”
李旦轻笑一声,“六兄,你觉得从英娘身边的人下手,打压她就能顺势打压整个武家?你高看她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哪怕你把母亲的从侄武承嗣杀了,武家宗族很快能推出另一个武承嗣,母亲在一日,武家永远屹立不倒。”
李贤一言不发。
武皇后就像一座巍峨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曾受这座山峰的庇护,如今他想翻越这座大山,最好能移走它……可当年这座大山曾给予他多少底气,现在就给他多少磨难。
他每一刻都活得战战兢兢,他不想和李弘那样束手束脚,坐以待毙,可他发现,所有反抗,在武皇后面前,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李旦淡淡道:“六兄,你可以把兰花送去宫中,问问阿父,看看阿父的回答是兰花,还是茶花。”
李贤握紧拳头,他要怎么问?问李治,李治必然会查问前因后果。
方鸿查案途中死在山匪手中,武氏名下几大工坊的收益竟然有一半直接入李治和武皇后的私库,不能弹劾她与民争利,和胡人的交易并非私下里进行,而是经过朝廷默许,由礼部、户部、工部官员共同拟定章程,更别提她多年坚持架桥修路,生生把南方诸州府县和南北运河联成一张水路、陆路横贯交错的大网,商道沿路发达起来的繁华市镇犹如雨后春笋一样,江河沿岸日新月异,各大世家赚得盆满钵满,压根没有心思挤兑她……他根本没抓到武氏的任何把柄,连个针对她的借口都找不到。
李旦深深看李贤一眼,“六兄,你太心急了,你成了太子,不代表就能为所欲为。现在的你,既不是母亲的对手,也没办法笼络住朝臣。”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冷厉,“我这几个月一味退让,六兄真的以为我是怕了吗?”
李贤眯一眯眼睛。
“六兄,阿父把一切看在眼里,你是怎么对我,怎么对七兄的……阿父全部看得到,经过这几个月,我不知道阿父现在是不是依然信重六兄,但是我能肯定,阿父对我和七兄很愧疚。”李旦微微一笑,笑容略带嘲讽,“六兄别忘了,我和七兄,也是阿父的儿子。除非六兄有足够的把握能彻底把我踩在脚下,否则,你别想动英娘一根头发!”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
他的忍让,全是做给李治和武皇后看的,真正掌握权力的人,是二圣,不是太子。
立式屏风旁的水晶帘微微晃动。
李贤呆立良久,忽然猛地掀翻书案,书册、水盂、镇纸、笔架四散滚落。
赵道生冲进书室,看到屋内情景,眼圈一红,“殿下息怒,您是太子,圣人心里最倚重的,还是您呐!相王、英王空有王爵虚衔,无官无职,连个得力的心腹属臣都没有,怎么可能动摇您的地位!”
李贤呵呵冷笑,“他们才是一家人……我什么都没有!”
赵道生从背后搂住李贤,柔声道:“殿下,这里是房家,隔墙有耳。”
李贤慢慢冷静下来,捏着赵道生的手腕,咬紧牙关,他不能认输!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赵道生的腕骨捏碎。
赵道生咬着唇,忍住差点吐出口的痛呼声。
那株兰花最后被房家悄悄送走了。
房氏不愧是世家之女,颇有涵养,依旧照常和裴英娘、李令月谈笑风生,眉宇之间没有一点不快。
宴席散后,裴英娘拉住房氏的手,“阿嫂,咱们说会儿话。”
房氏愣了一下,遣退婢女。
两人坐在八角亭里,亭外的茶花开得如火如荼,云蒸霞蔚一般。
房氏等着裴英娘开口,相王妃得罪房家和太子在前,现在要和她说什么?
裴英娘没有让房氏等很久,“阿嫂,你去看过五嫂吗?”
房氏再次怔愣。
五嫂裴氏,是先太子妃。
太子李弘逝世后,裴氏幽居宫中,吃斋念佛,等闲不见外人。
裴英娘幽幽道,“当年五兄还是幼儿时便获封太子,五嫂嫁给五兄,何等风光,可裴相公并没有因此沾沾自喜,还和五嫂疏远了……阿嫂,你明白裴相公的用意吗?”
在李弘和武皇后矛盾重重时,裴宰相不偏不倚,没有因为是裴氏的亲戚,就偏向李弘。
所以李弘死后,裴宰相没有受到任何冲击。李弘的起伏,影响不了他在帝后心中的地位。
“阿嫂,房家能有今日的煊赫声势,着实不易。”裴英娘微微一笑,拈起一朵茶花,搽了凤仙花汁的指尖和粉嫩的花朵形成强烈的对比,“房家把所有赌注投诸一个人身上,就不怕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房氏揪着宫绸丝帕,冷汗湿透重重衣衫。
她明白裴英娘是在挑拨离间,可是……太子根本不信任她,她真的要让整个家族陪她一起冒险吗……
“你不怕我把此事告知太子?”房氏定定神,冷冷道,“太子是我的丈夫。”
裴英娘嫣然一笑,“阿嫂,你觉得时至今日,我和太子还能和平相处吗?阿嫂告诉太子也无妨,于我而言不痛不痒。对阿嫂来说,就不一样了。太子多疑,要是知道阿嫂的娘家举棋不定,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阿嫂觉得太子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