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眉目?”刘徇入内,便开门见山。昨日虽与阿姝争执不下,在正事上却丝毫未受影响。既知耿允欲行不轨,他便得早做准备。
郭瞿先与刘季二人对视一眼,上前低声道:“已有了头绪。坊间有传言,大司马曾数度卜卦,虽不知卜的是何事,但应当得了不错的谶言。随后,便屡屡与太后意见相左,借故打压许多忠于太后的心腹大臣。”
刘徇蹙眉细思,大约能猜到耿允所占何事,点头道:“未出所料,此二人果然已分道扬镳。”
刘季又紧接着道:“还有一事,大司马近日同羽林中郎吴茂私下往来密切,昨夜还曾密谈近一个时辰,今日一早,宫中护卫便有了几处调动。”
刘徇闻言一凛,眼眸眯起,冷笑道:“看来,已是按捺不住,要下手了。后日的宫宴便是个好机会。”
郭瞿与刘季俨然也已猜到,却不如他这般坦然,俱是肃然问:“大王可有打算?此乃长安,大王不过千人随行,且大多还驻城外,若未央宫事发,只怕远水难接近火。”
刘徇却一点未见焦虑,只收敛笑意道:“届时,只需抓住耿允软肋,他便不敢动我。尔等无须忧虑,我自有成算。”
郭瞿与刘季原以为他还要寻救兵,却瞧他并无更多吩咐,虽仍忧心,到底还是十分信服,未再多问,只又将幽州传来的战况汇报之。
待一番商谈,已至傍晚。
刘徇望着二人,笑道:“此地长安,想不到尔等查探起来,也如此迅速。”
郭瞿笑道:“不敢邀功,此事也多亏王后自邯郸所携那几位游侠剑客,他们比臣等更能与城中三教九流之人交通联络,正是循着他们的蛛丝马迹,方能顺藤摸瓜。”
二人犹不自知,皆不住夸赞,却见刘徇一听“王后”二字,面容便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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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议论
长乐宫中, 少帝刘显自太后所居长信宫问安归去后,又秉烛作业, 直至黄昏过后, 方熄灯就寝。
煌煌烛台一盏一盏为宫人熄灭,数个躬身黑影悄然离去, 吱呀一声将殿门合上,偌大宫室里空余一片寂静。
许是因今日入了高庙,又许是因祭祀时面对无数道目光, 当时的紧张与恐慌仍未散去,刘显仰卧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只觉一阵心神不宁。
辗转许久,他未能压抑住少年心性, 披衣起身, 抹黑悄悄至偏门处。
因他时常难入睡, 不喜有烛光与声响,因此留于身边服侍的宫人只一两个。
此时殿内点了安神香,袅袅烟雾下, 侯于外间的二宫人早已昏昏欲睡。刘显轻手轻脚靠近,见那二人并无动静, 方小心翼翼将偏门开出一条缝, 见未有一点声响,再回头观那昏睡二人,继续一点一点将门推开, 待开得差不多了,便闪身而出,重又将门虚掩。
虽是暮春,深夜空气仍有些微凉意,清风拂过,令刘显长吁一口气,稍稍放松心中紧绷的那根弦。
白日里,宫中四处皆是眼线,令他倍感束缚沉重,不敢稍有差错,只得时常趁夜,悄悄溜出透气。
长夜寂寂,除了各处偶有宫人巡查外,皆是一片黑暗。
刘显居前殿高处,寻常并无宫人再登上,他便信步行至阶边,极目远眺。长乐宫前殿地势与未央宫同,即便夜半,仍视野开阔,一目了然。
然今日之景,与往日格外不同。建于两宫之间的大司马府,仍亮灯火。
平日他偶然见大司马府邸夜半灯火通明时,应当都是他与姬妾彻夜作乐之时,是以总有丝竹乐舞只声。然今日却一片寂静,除隐隐灯火外,再无其他。
刘显心中莫名不安,想起先前在长信宫中偷听到母后与真定太子密谈时的只言片语,不由一阵战栗,难道,耿允当真要在宫中明目张胆的行不轨之事?
……
与此同时,城中一座宅邸内,胶东王刘庆正携属臣,与近十诸侯,于厅堂间饮酒作乐。
是夜天气晴好,月朗星稀,不甚宽敞的厅堂间,依次摆开数十坐榻与桌案,除有婢子不时鱼贯送入新鲜炙烤的肉食外,更有乐师奏出绵绵丝竹,舞姬扭起衣袂翩跹,红烛罗帐,酒肉飘香间,引座下众人嘈杂言笑,时而豪饮。
刘庆年不过二十三,正是贪酒好色之时,四年前袭位,乃第十位胶东王。却说其祖上本是文帝子,因生母卑微,不得文帝喜爱,乃封胶东王。胶东国位于青州滨海之地,地狭人稀,可算常年乏人问津,也正因此,反倒令其在这两年的震荡局势下,安然无恙至今。
因过去屡有宗王作乱,因此诸侯每朝请至长安时,皆谨慎守礼,不敢私下结交,生怕为人误解出结党谋反之意。只胶东王刘庆,素无大志,一心享乐,此番入长安,亦只关心声色,每夜召乐坊歌舞伎入府中作乐,大赞长安仙乐,同青州迥然不同。
因此,因远赴长安而久旷声色的诸侯们,不敢私下同旁人宴饮,却敢日日至胶东王府公然作乐。
而今日,府中宾客尤众,只因来了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仲渊兄,今日之乐舞,可是我特意从城中寻了最好的来,只为款待于你,如何?”刘庆已喝得醺醺然,一手搂一艳丽美人,一手仍不忘举杯,冲一旁未发一言的刘徇一扬,仰头饮尽。
听闻刘徇从前鲜至此等私下宴饮之处,今日不知何故,竟想也未想,便应下赴宴,着实令刘庆既惊讶,又得意。
毕竟,如今汉室诸侯间,数刘徇为首。
因知刘徇要来,旁人听闻,自然也争相前来,令刘庆这小小门庭,一时熙攘。
坐榻上,刘徇正心神涣散,食不知味,观赏着乐舞,却丝毫未往心间去,只一杯一杯饮酒,连刘庆话音都未听见。
幸好坐于后座的郭瞿轻咳一声,将他惊醒,又近他耳边将方才刘庆之言重复一遍,他方冲刘庆举杯饮下,温声笑道:“伯况盛情,自是极佳。”
刘庆闻言,登时抚掌大笑:“仲渊兄愿光临,才真正令我蓬荜生辉!”说罢,他又一挥手,唤上数十豢养的美姬,令其各自至宾客间服侍,其中最美艳者二人,则留刘徇左右。
“仲渊兄,此二姬乃我心头好,在青州时便日日随侍我左右,连入长安,也不舍离开半步,今日为表我款待之意,便令此二姬来服侍仲渊兄。”
底下不知何人嗤笑一声,戏谑道:“伯况,天下谁人不知萧王后赵姬之美名?你这二姬,只怕难入萧王之眼。”
刘庆因酒意而通红的脸上顿时一阵促狭笑意,连连摆手道:“这如何能比?若但论美貌,我这二姬的确及不上。然她二人经千锤百炼,其妙处,皆在床帷间,难道不比赵姬那般大族出身的端庄女子好上百倍?”
底下众人闻言,纷纷往那二姬望去,果见此二人虽不及赵姬貌美,却眉目含春,身姿婀娜,举手投足间,俱是勾缠惑人之意,显然是经了千万般调|教。一时众人心领神会,望向刘徇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歆羡与嫉妒。
然刘徇只望那二姬一眼,既未欣然笑纳,亦未直言拒绝。他面上仍有笑意,垂下的双眸中,却涌出许多不悦。
此间众人,竟将阿姝与这等姬妾相提并论。
他说不出心中如何做想,却未有丝毫得意,握着酒樽的手也攥得骨节泛白。
他来此赴宴,并非本意。只当时与郭瞿等商议完后,不愿回府,又不便与旁人多言,恰逢刘庆相邀,便应下了。
然这一两个时辰的宴饮,他非但未寻到半分乐趣,反而感到索然无味。
大约都饮得醺醺然,底下众人并未察觉他的心不在焉,提起赵姬,言语间也没了白日的分寸:“萧王真乃当世之大丈夫,沙场上屡战屡胜,功业赫赫,府中还有赵姬这等世间少有之美人,今日更新得二美姬,当真令人歆羡!”
更有人大着胆子冲刘庆高声道:“伯况,赵姬那样的美色,我等只怕再难寻觅,你这二姬,可否也借我等一用,好教我等体会一番,你口中不输赵姬的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