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有些为难:“府里除了奴婢和春鹊,就只有陶管家和他儿子陶顺,陶管家脾气可大了,就连姨娘也惧他几分……以后奴婢手脚麻利些,腾出功夫陪着表小姐。”
原来整座府里,只有管家父子和两个小丫头啊,这倒是有些意思,普通人家只有两个帮做家务的小丫头倒也正常,可是还要管家做什么?能请得起管家的人家,又怎会只有两个小丫头?
一座空空如也的府第,一个想给她下药的姨娘!
这时,蓉娘推门进来,双手捧着托盘,托盘里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上一碗汤药被洒了,蓉娘也是心急了吧,否则也不会把汤药热气腾腾地端上来。
沈彤不动声色地抿抿嘴角,还好这个蓉娘是个沉不住气的。
“姐儿,快把汤药喝了吧,若是您的病好不了,太太知道了一定会心疼的。”蓉娘一边说,一边把汤药摆到沈彤面前。
又有微不可闻的酒味儿!
寒食散入药时要用酒做引子,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沈彤摸着自己的脑袋,懒洋洋地对蓉娘说:“蓉娘,这药还烫着,我想到院子里走走,等到药凉了再喝,我在屋里躺得久了,头也晕晕沉沉的。”
说着,沈彤便起来,用脚去够地上的鞋子。
芳菲看一眼蓉娘,又看看地上的绣鞋,一时不知该不该去给沈彤穿鞋。
没等蓉娘说话,沈彤却已飞快地趿上了鞋子,然后就往门外跑。
她的动作很快,蓉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着急地催促芳菲:“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扶住表小姐。”
沈彤已经出了门,外面是个大晴天,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还好啊,这具身子虽然娇娇小小,又是大病初愈,可是动作灵活,只是有点头晕,可能是躺久了的原因。
她站在庑廊下,转身对跟着出来的蓉娘和芳菲道:“你们别担心,我就是想要出来透透气而已。”
是啊,我还没有摸清情况呢,是不会逃跑的。
巴掌大的小院子,只有一间屋子,没有耳房,也没有厢房。
前世执行任务的时候,她去过很多次大户人家的宅子。行刺之前,刺客首先要了解的就是环境,哪里是主人住的,哪里是下人住的,都要了如指掌。
而这里,不但不会是给表小姐这样的客人住的,甚至也不会是下人的地方。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里原本应该是堆放杂物用的,难怪墙壁雪白簇新,想来是刚刚粉刷过的。
更有趣的是,院子的门居然不是木头的,而是铁门。
又不是大门口,谁家内院里会用铁门的?
这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地方。
用来拘禁她的地方。
表舅家还真是高看她了,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还能逃出去吗?
“门外有好玩的吗?我想去看看。”沈彤故意这样说,她想看看蓉娘着急的样子。
果然,她话音方落,蓉娘就说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姐儿还病着,快到屋里去。”
因为着急,蓉娘的声音拔高,又尖又利。
沈彤扬扬眉角,却没有去看蓉娘,而是对芳菲说道:“芳菲姐姐,我饿了,想吃点心,你去给我拿点心。”
芳菲有点发懵,转头去看蓉娘,蓉娘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换上一副笑脸,对芳菲道:“那你就去灶上给表小姐拿点心吧,我蒸了米糕,这会儿还热着。”
芳菲应声,小跑着出了铁门,沈彤像是饿急了,眼巴巴地目送芳菲出去,小舌头还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像是在想像米糕的甜糯。
“好了,姐儿,快进……”
蓉娘的话还没有说完,正在傻呼呼舔嘴唇的沈彤忽然出手!
第4章 初现
蓉娘眼前一花,她好像看到沈彤跳了起来,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蓉娘发现自己躺在沈彤的床上,幔帐低垂,她听到外面有小姑娘说话的声音。
“这米糕真好吃,芳菲,你也来一块。”
“谢谢表小姐,奴婢不敢。”
“吃吧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这块是给春鹊的,你拿去给她,蓉娘累了,想在我这里睡一会儿,你们在外面盯着,若是陶管家有事找她,就来告诉我,千万别让陶管家知道她在我这儿睡觉啊,否则表舅回来,就该怪我淘气了。”
芳菲的小嘴巴被米糕塞得满满的,虽然不明白老爷为何会怪到表小姐头上,可是她还是认真点头,她还没有见过老爷,可是陶管家的样子好凶的,她可不敢和陶管家多说话,陶管家要是问起来,她就装傻,反正不会扯到表小姐身上。
外面传来关门声,是芳菲出去了,蓉娘想要叫住她,可是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她这才发现,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她的手和脚,也被绑着,蓉娘吃力地抬起头来,看清绑在手脚上的是她自己的绦子。
正在这时,幔帐从外面被掀开,沈彤走了进来。
沈彤还是刚才的样子,娇娇嫩嫩的小女娃,雪白的皮肤,婴儿肥的脸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见底,嘴角还沾着一点米糕渣儿。
这分明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啊!
可是蓉娘却像是看到了怪物,她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双眼睛由于惊恐瞪得老大,眼白上的血丝清晰可见。
沈彤弯起了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蓉娘,八岁的自己还是太孱弱了,她要跳起来才能用手刀把蓉娘打晕,那一掌要打得恰到好处,否则凭她的力气,根本无法一击即中。
尽管如此,她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蓉娘拖进来,虽然蓉娘并不胖,可是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还是太沉重了。
这一次有些冒险,如果不是确定蓉娘是个弱不禁风的妇人,沈彤不会这样做。
重生不易,她不想贸贸然把自己折进去。
那碗汤药还在小几上,已经凉了,没有了萦绕在碗上的热气,那股酒味也淡了下去。
沈彤端进药碗,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却依然盯着蓉娘:“蓉娘啊,我听说寒食散是个好东西,吃了以后能令人飘飘欲仙,快乐逍遥,你要不要试一试?”
蓉娘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瞪着沈彤,这小孩子莫非是妖怪吗?她是怎么知道汤药里加了寒食散的?
沈彤微微叹了口气,把药碗放下,忽然上前一步,凑到蓉娘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想知道我是如何知道你的奸计的吗?等你死了到了阴曹地府,阎罗王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前会告诉你的。”
声音稚嫩,带着硬装出来的冷厉,可是在蓉娘听来,却如地府里飘出来的鬼声。
她不寒而栗。
做了亏心事的人,难免会想多了。
沈彤见把她吓得差不多了,这才问道:“我娘之所以把我托付给你,一定是很信任你吧,你之所以这样做,想来也是被逼无奈,否则以你一个做姨娘的,又怎会拿到寒食散这种东西,是谁逼你的?陶管家?不对,那只是一个管家而已,或者……让我猜猜,是我表舅对不对?”
沈彤的语气很温柔,奶声奶气的童音,如同一只手抚摸在蓉娘紧崩的神经上,蓉娘略微缓和下来,是啊,她只是一个做姨娘的,太太是信任她,才让她进了表舅爷的府里,那时她多高兴啊,表舅爷斯文清秀,是个读书人,表舅太太一团和气,是大家闺秀,两位小少爷聪明可爱,府里的下人礼数有加,不因她是姨娘而有丝毫慢怠。
那时她以为她是真有福气,她感恩戴德,小心翼翼地服侍老爷和太太,帮着太太操持家务。
泪珠无声滚落,蓉娘泣不成声。
沈彤见差不多了,伸手取出塞在蓉娘嘴里的布团,轻声问道:“表舅用什么来要协你的?”
蓉娘的嘴巴有些麻木,她口齿不清地回答:“是奴婢的弟弟,老爷,是表舅老爷,说要给奴婢的弟弟在府里安排差事,奴婢很高兴,就把弟弟叫过来,谁想到表舅老爷却把奴婢的弟弟给藏起来了,他说……他说让奴婢去找太太,就说飞鱼卫来了,把一家子都给抓走了,奴婢回娘家才躲过一劫……”
蓉娘哭得说不下去了,沈彤用帕子给她擦去眼泪,蓉娘吓得满都白了。
她怎么全都说出来了呢?弟弟还在老爷手里,她可真是没用啊,被姐儿吓上一吓,就全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