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能害了人家了。
黎麦是个聪明女孩儿,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给俩人都找了个台阶下,开玩笑一样说:“你看你车骑得这么烂,还是算了吧。等你能骑大摩托了再说。”
徐镇江皱眉:“大……大什么?”
黎麦赶紧说:“没什么。天快晚了,咱们回去吧。”
为避免给人家看到,俩人选了个偏地儿骑车。这会儿的天一边洒着红霞余晖,一边泛着将暗不暗的蓝,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带着萤火的风穿梭在田梗边麦浪里,很有些浪漫。
徐镇江再是个大糙汉子,也觉察出了这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息。
他好像突然就不会走路了,扶着车一路同手同脚地走,好几次差点栽倒。眼睛笔直地看向前面,可是黎麦甩着辫子,昂首挺胸地在一旁又说又跳,他又老忍不住想去看。
这时的徐镇江,已经顾不上她是不是个“小寡妇”了。
他只知道,自己想跟她一直这样走在一起,但愿这条田埂永远走不到尽头。
……
徐镇江出发去沟沟镇已经是三日后了。这三天他又拿老李家的自行车多练习了几遍,等那天出发上镇时,他三叔不禁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骑得挺棒!老李教的?”
面对三叔,徐镇江打算实话实说:“麦子教的。”
徐三叔一愣,赶紧问:“给人看见了没有?”
徐镇江心里有些不痛快。他也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没有。”
徐三叔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你知道我跟你妈都挺喜欢麦子,但是村里人嘛……”
徐镇江突然打断他,说:“三叔,我想跟麦子在一起。”
徐三叔差点被这个话头给噎死,一时结巴了好一会儿,才找着自己舌头在哪:“镇江啊……你疯球了?你知道你在说啥不?”
徐镇江说:“我知道。”
徐三叔深吸一口气,还想劝,徐镇江又说:“三叔,我现在先去镇上,回来我再跟你细说。”
跟三叔挥了挥手,一脚把车子蹬出去,他觉得心里畅快多了。
一路上看着绿绿的树苗红红的话飞快地从路旁闪过,破得掉皮的车把上似乎还留着黎麦手上甜甜的温度,徐镇江决定把所有顾虑都暂且抛到脑后——是呀,他又没做坏事,黎麦也没做坏事,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地折磨自己呢。
能看出来黎麦对他也是有意思的,他们本是有可能在一起的。
可要是因为怕被人家说闲话,就不在一起,徐镇江觉得会苦了自己,也会苦了她。
他决定试试。
……
徐镇江去了镇上一天,傍晚回来时,果然带了三斤猪肉回来,胸前还捆了个大红花。
村口老早就挤满了人去看他了。黎麦搀着徐婆子,站在人群的最前头,看着那朵大红花笑得喘不过气。
徐镇江的脸简直比大红花还红,跳下车把沉甸甸一坨猪肉递给他妈,就把大红花扯了下来。
他弟徐镇河不知从哪里钻来,指着那大红花说:“哥!你这样挺像个新郎官儿!”
众人哄然大笑。徐镇江虚虚指着徐镇河说:“你小子帮妈把猪肉提回去,再胡说看我不收拾你!”
徐镇河兴奋地说:“妈,今晚吃猪肉?”
徐婆子说:“是呀,猪肉白菜饺子!走,家去!小麦子,你也上我家包饺子去吧?”
黎麦大吃一惊,徐婆子早就跟她说好一起去包饺子了,可为啥又要这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出来?
徐婆子用意味深长的笑冲着她,周围婆姨们惊呼着炸了锅。
倘若徐婆子家里没男人也就罢了,喊个寡妇去帮忙也没什么要紧。可她家两个大小伙子呐,这徐婆怎想的?
于是,其中有一个花婆子,袖着手唯恐天下不乱地嘲讽说:“徐婆,你打算把麦子给镇河说媳妇儿呢,还是给镇江说媳妇儿呢?”
顿了顿又说:“我看应该是镇河吧,镇江恁能干,不愁找不着好媳妇儿,也就镇河这个歪锅,正好配个寡妇样的歪盖儿!”
黎麦、徐镇江、跟徐镇河,三个人同时皱了眉,神色各异。
第15章 包饺子
花婆子说完,自觉出了口“恶气”,于是十分得意地叉着腰,昂头挑衅地向四周看了一圈儿。
徐婆子憋着怒气说:“我们家又没有得罪你,你怎说话呢?”
花婆子的手指道了上来,几乎要戳着徐婆子的鼻子:“没有得罪?呦呵!你们徐队长把我们花大拉到公社去批评成那样,那还不叫得罪?你装啥好人哩?”
徐镇河向来是个愣小子,眼见花婆子这样欺负他妈,于是蹿上前,一把打开了她老手:“你指道谁哩!你再指一个试试!”
徐镇江捞住弟弟,压抑着怒气说:“花婆,我不是针对谁,我是对事不对人!你花大先做了错事,那就该受批评。你一骂骂上我们一群,什么意思?”
花婆子见他兄弟两个齐上阵,她说不过嘴,觉得有些丢面儿,于是又使出了撒手锏,开始拿头往徐婆子怀里撞:“打人啦!打人啦!老徐家仗着有两个儿子欺负人啦!救命呀!”
围观的纷纷议论起来,有觉得徐婆子冤枉的,也有觉得花婆子晦气的。
徐镇江不敢使劲拉扯花婆子,生怕一不小心把她那把老骨头给捞散了。倒是徐镇河年轻气盛,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去跟花婆子纠缠,一时场面十分混乱。
黎麦:这场景是何等似曾相识啊!
她转了转眼珠,此时花婆子刚好跳脚到她跟前,于是她顺势把自己往花婆子身上一带,然后就坐在了地上,扶着膝盖开始眼泪汪汪。
不就是碰瓷么!搞得谁不会似的!
徐镇江一看,可不得了,赶紧丢了他弟跑来扶人:“你没事吧?摔着哪了?”
语声里带着掩不住的怒气与担忧。
黎麦生怕自己演过了头,再导致徐镇江与花家更深的仇结,于是装模作样揉了几下膝盖,小声说:“还好,不疼。”
徐镇江更紧张:“要是疼你就说!别瞒着!”
花婆子大喊:“我没碰着她!”
有村民袖着手说:“你咋没碰她?我分明看见了,你往后一退,可不就碰着人家了!”
徐镇河说:“就是!娇嫩嫩一个小女娃,不比你皮糙肉厚的,拿头撞人都不觉得疼!”
徐婆拉扯了儿子一把:“你闭嘴把你!”
她过去把黎麦拉起来:“没伤着吧?”
黎麦歪歪扭扭地站起来,看起来十分地弱不禁风,惹得村民都觉得怜惜。花婆子不禁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碰着人了?
她也不敢再闹了,只好偃旗息鼓,嘴里唾了一句说:“你们给我等着!”
徐镇河呸了回去:“等着就等着!你就是带了花大来闹,我们也不怕!”
花婆子到底没讨到好,骂骂咧咧很不甘地走了。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唏嘘着散去了。有几个明事理的,过来问候了黎麦几句,又安慰徐婆子说:
“你甭理她,她就是看你们老徐家出息了,她家花大不中用,心里头不舒服呢!”
徐婆子说:“我不跟她一般见识。对了,今晚我家包饺子,猪肉白菜馅儿的!不多,够咱村一家分一个!你们晚上都来吃啊!”
众人高兴说:“行嘞!老徐家就是大方!”
这会儿谁也不去在意黎麦要去老徐家包饺子的事儿了,他们心里眼里就只有“猪肉白菜馅儿”啦。
黎麦也挺高兴。为了不耽误她的猪肉饺子,于是又装了一会儿腿疼,便就不装了,欢欢喜喜跟着徐婆子上了她家。
一路上,徐镇江一直跟她一起走在后头,不停地问“你没事吧”“你到底疼不疼”“疼了就说”,啰嗦得连徐镇河都听不下去了,回头怼了他哥一句:
“你老问个啥哩?人家腿疼你还能帮忙揉揉哇?”
徐镇江的话头戛然而止,反手就给了弟弟背上一巴掌。黎麦没扭头都感觉到一股热气从徐镇江身上散发出来,他一定整个人都红成了一个炸虾饺。
徐婆子也给了徐镇河背上一巴掌:“你瞎说个啥哩,成天正事不干,就知道跟着花大那几个混小子混。”
徐镇河委屈说:“我没有呀!我就前些天跟他们一起了么,还被我哥打了一顿,就没敢了。”
徐婆子又给了他一巴掌:“没敢才好!下次再让我瞅见你跟他们鬼混,看我不鞋底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