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人,你等——”
“嘟——”
——嘟——
“操,”臧栖山被对方挂了电话。
人还追丢了。
*
岐林知道葛孟平堵人的地方,所以不打算跟他硬碰硬,他自己顺了条大部分学生都不知道的小路,两边儿的灌木高,基本人扎下去谁都看不见。
耳朵里插了只耳机,嘴里哼着调子。
手上捏着中午那只草莓味儿的糖盒儿,只不过里头空了,就剩了个还在出声儿的糖盖儿。
开合的声音“啪啪”清脆。
《清歌》难唱是真的,岐林脑子里过着曲儿,脚步就慢了。
最后看着站在路中间的葛孟平停了脚。
“你可以啊,要不是兄弟通知,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脑子,白天那巴掌爽吗?”葛孟平手里拎着一条棍子,后头跟着几个低年级的学生。
岐林校服拉链儿系到最上头,自己摘了一只耳机,也跟着嘲笑,“爽,就是不过瘾。”
葛孟平彻底笑了。
气的。
“你那张脸我看着就恶心,”葛孟平没打算跟岐林聊多久,他只是单纯用暴、力发泄,但是一棍子挥下去,被防住了就很尴尬。
在他印象中,岐林身上这把骨头不用他碰都脆,所以他对现在被对方捏着棍子动不了的局面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岐林右手握着木棍中间,左手敲在葛孟平的手腕上。
大学毕业之后,岐林学过两年的格斗,才明白少年代对暴力的恐惧掩盖住了自己反抗的本能,再后来发现同样是青春期的小男孩儿,力气都差不多。
面对暴力,恐惧是大忌。
葛孟平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所以也顾不上那么多多对一的江湖规矩,扭脸就喊,“你们几个死的啊?弄死他啊!”
岐林反手掐着葛孟平的脖子,他学的东西胜在轻巧,技巧性的动作能省他不少劲儿,他体格不算精壮,但至少是个男生。
岐林眼睛往下,看见葛孟平兜儿里的一把小刀。
十来公分,挺轻薄。
他用手捞上来,抽了刀身放在葛孟平脖子上,“你可以再激烈点儿。”
葛孟平觉得脖子上发凉,等回过神来直接不敢动,“岐林你敢动我!?”
“你试试。”岐林毕竟是活过一次的人,所以不会对葛孟平这种略带孩子气的话有多少反应。
但是他看见没光亮的地方来了人,他稍稍把刀尖儿上换了个方向,对着自己的脖子,象征性动了动,然后松了手。
几个小孩儿看见当着陌生人的面儿觉得这事儿说不清,自己散了跑了。
就剩了葛孟平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等扭脸看见岐林的表情,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现在这张脸上没了刚才跟自己对峙的跋扈,反而红着眼睛满脸委屈。
就剩了岐林捂着脖子蹲在地上。
“你阴我?”葛孟平脚软没劲儿,但是看见岐林脸上装着受害人,自己憋了一肚子气。
等着巷口走进来那人,葛孟平皱了两眼眉头没看清,但是张嘴解释,“我没动他,他妈他自己——”
来人干脆。
“啊——”葛孟平手腕上踩了一只脚。
冰凉的鳄鱼皮,鞋尖正顶着他手腕的血管,路边的等到了时间准时炸了亮,葛孟平看见那张脸咽了口唾沫。
臧南渡的脸他认识,这个人是他爸每天指着鼻子都得说一遍的一号儿人。
葛家在Y市沾的生意多,跟臧南渡多少有点儿牵扯,葛孟平探他爹的口风都能被臧南渡吓得半死。
这也是他时常忍着他弟臧栖山的大部分原因。
现在遇见真人,葛孟平结巴说不出话。
最后脸上因为气愤扭曲的五官像是没办法,组合成的笑脸自己都别扭的难受,口气活像见了鬼,笑得谄媚,
“臧爷,”
“咱们有话好说。”
第4章
臧南渡伸手在岐林脖子上探了探,才问,“经常这样么,”他微微歪了歪头没管已经连滚带爬跑掉的葛孟平。
岐林被臧南渡抓着站起来,白皙的手指缝儿往外淌血。
颜色扎眼。
岐林没说话,大概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臧南渡,所以刚才自己手上的准头有点儿差,另外手劲儿没多少掌握,所以刀口在自己脖子上还挺像这么回事儿。
臧南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微微弯腰,眼睛探在上面,“我车上有药,上来。”
“哥,没事,”岐林肩膀上搭着自己书包,用校服在自己脖子上蹭了蹭,“不用麻烦,我坐公交回去,没伤到哪儿。”
岐林没想着假客气,这伤如果好的太快,明天的文章不好做。
所以他自己执意走了,临走回头给臧南渡规规矩矩鞠了一躬,嘴里说着谢谢。
臧南渡看着人,站在原地点了一根烟,磨蹭的时候,臧栖山从路对面摸过来,“你来接我就找这种犄角旮旯?”
“我围着学校绕了三圈儿,大哥。”臧栖山走到臧南渡跟前,自己拿了他身上的烟抽,“你看什么,这么入神?”
“人你追到了?”臧南渡收回视线,伸手把臧栖山嘴上那根刚冒火星的烟从中间掐断,“抽烟不好。”
“别学。”
臧栖山嘴里嚼着半根烟,盯着自己手心儿看,“没追着,跑了。”
“你等会儿,”臧栖山往自己身上摸手机,等摸到了才想着自己没有岐林的电话,然后拨了个号儿,“杨子,三班大群你有么?我打听个人,回头电话发给我。”
“看上哪个了,”臧南渡抬脚往前走,话说出来跟水一样没滋没味。
臧栖山不怎么想搭理臧南渡,直接摆手,在自己头上抓了一把,胸口的拉链开到最大,自己灌凉风,
“别管。”
臧栖山脱了身上蓝条杠儿的校服,走了两步回头,“我骑重机来的,晚上自己回去,也就住到高考,别拿自己当监护人。”
臧栖山在国内就是个暂住,时间够了自然飞到国外找爹找妈。
漆黑的晚上,路灯下面亮着超级响的烟屁股。
还有两个大的夸张的透亮的大红灯。
*
岐林攥着肩膀上的书包带子,自己走在已经黑透的灯光下面,脚上踩着自己的影子,心里数着数。
下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从学校到家的距离,需要走一千两百三十四步。
家里的小区老,早年搬来就一直没挪地方,再久以前,对面还有臧南渡家里的老人在住。
臧南渡还在对面住的时候,他总能踩着时间节点跟臧南渡在家门口遇见。
路上偶尔会拐个弯儿,去趟附近的铺子。
店就开在路边,他半个身子探进去的时候,听见外面哄哄鸣鸣,动静因为车速太快导致声音都变了型。
“哎呦,现在的年轻人,怕不是不要命了哦,开这么快,”门口坐着一个织毛衣的老太太,她脖子不利索,但是还是因为外面的动静执拗的歪头。
等顺便看见进店的岐林眼睛一亮,“小伙子长得蛮精神秀气的,要买什么跟奶奶说哦。”
“我随便看看,”岐林礼貌一笑,走了一圈儿挺利索就出来了,东西摆在柜台上等着结账。
一盒儿迷你绿皮塑料的口香糖,外加一包儿紫色的金漆香烟,一个火机。
“小孩在买烟哦,成年了吗,身份证给奶奶看一看的哦,”老太太大热天穿着一件碎花的半身百褶裙,起身的时候捏着桌面上四方放着的老花镜,眨眨眼,“刚好十八岁,这个烟要少抽的,知道吗,对嗓子不好的。”
岐林把一只手用校服把脖子上的伤口轻轻遮住,“我帮家里哥哥买的,我不抽的。”
老太太听了一直点头,叨念着“这样好、这样好”,自己摸摸索索找钱去了。
岐林回了家,没开灯。
回去手机就开始震消息。
一连几串儿的好友申请。
同一个人,同一个问题。
头像是台车。
两轮儿涂装夸张的摩托。
-活着呢?
-叫声哥这么不乐意?
-同意一下,等你半个小时,不然我报警。
-二十分钟。
-十分钟。
-五分钟。
-六十秒。
岐林看着点了通过,然后就扔在一边儿没管。
他把手机放在桌面儿上,看着消息自己闪,他顺手放了歌儿。
《乌兹律》
梁戍星现在这个专辑里最冷的一首,但是岐林稀罕这个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