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答应了替人解毒,说明此事十拿九稳。
但是,接下来的生产……
对于姬丹的身体情况,没有人比寒若和夏无且更清楚。光是对抗蛇毒就耗费了几乎全部的体力和精力,之后又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寒若除了一筹莫展,便只剩下惴惴不安。
如今夫君也不在宫中,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不能顶得住,又能顶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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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心兰从袖中掏出一条青绿色的小蛇,正是那日咬过夏无且的青龙王蛇。
蜀山小青龙之毒的解法只有一种——以毒攻毒,即让蛇王咬一口,让两种毒性相互中和抵消。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特意让蛇王咬在姬丹原本的伤口上,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引人注意了。
将蛇王小心地收回袖内,杜心兰倾身凑到姬丹跟前,轻声唤她:“丹妹妹?丹妹妹?”
姬丹眼皮动了动,眼睛半睁半闭。杜心兰唤了她好几声,她却依旧昏昏沉沉的,嘴里说着呓语,神智时而清楚时而糊涂。
寒若捧着刚煎好的一碗催产汤药过来时,杜心兰恰巧起身走到了一旁,指了指床榻上半醒不醒的人,淡淡道:“本宫已替她解了蛇毒,后面就看你的了。”
“杜良人医术超群,想必姑娘的身体状况您已了如指掌。奴婢学艺不精,无法保他们母子无虞,还望良人能够救人救到底。”寒若说着,俯下身子朝面前之人行了个大礼。
寒若知道杜心兰一直心悦师兄夏无且,然而最后嫁给师兄的人却是她自己。后来杜心兰承宠册封,不知为何就恨透了她夫君,时常冷嘲热讽、处处刁难。
他们师兄妹三人从小拜师学艺,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对于彼此的脾气心性最是了解,可她却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师妹了。
不过恨也好、怨也罢,寒若也不指望他们三人能解开心结、回到当初,只求杜心兰暂时抛开曾经的芥蒂与不快,出手救人一命。
寒若虽然心急,但还不至于方寸大乱。
她很清楚,如今她的夫君夏无且不在,能帮得上忙的只有杜心兰。
“不敢当,本宫嫁作人妇多年,学的那点手艺早就还给了师父他老人家!”杜心兰摆了摆手,脸上挂着笑却明显是拒绝的意思,“再说了,就算没忘,可当年本宫专喜研究那些个旁门左道,解个什么奇毒还勉强在行。生孩子这种事,本宫可应付不了。”
寒若心下一凉,她了解杜心兰的性子,若是对方不愿,那么谁也无法左右,哪怕是王上。
斜睨了一眼仍跪地不起的寒若,杜心兰哼笑了一声,转身走出寝殿。
确实,毒解了,后面的事便与她无关。
想当年她怀胎十月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生产时也只叫了几个宫女从旁协助,连一个稳婆都没请,等到公子高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到小摇床上睡着了,嬴政才得知消息,姗姗来迟……
当初她宁可吃那么多苦也要死撑,无外乎是心里憋着恨意——对夏无且的怨恨。
如今误会解开,却也回不到从前。
杜心兰自诩不是什么慷慨无私的老好人,既然他们两不相欠,那她也没有对寒若施以援手的必要。
阿房宫的外殿已围满了人,有医丞有宫人,杜心兰一言不发地绕过他们,正准备坐下来歇口气,突然门外传来内侍高亢的通传声:“王上驾到——!端华夫人到——!”
第194章 懊悔不已
嬴政携着苦夏双双迎面走来, 杜心兰朝二人行礼:“臣妾见过王上,见过端华夫人。”
听到寝殿内间或传出的几声痛苦的呻-吟,嬴政眉宇间尽是焦灼, 只略微抬手让其平身, 除此之外再未多言。
见嬴政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内室的门以及不停来回往返的宫人, 苦夏便自作主张地上前叫住一人:“里面怎么样了?”
“回夫人的话, 姑娘一直都是由胡姑姑一个人贴身服侍……是以,里头的情形究竟如何……奴婢, 奴婢实在不知。”那名婢女端着个水盆,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突然被端华夫人问话,而且还是当着王上的面,心里难免紧张, 以至于一时间话都讲不利索。
苦夏冷着一张脸,冠冕堂皇的语气:“你主子如今临盆, 身为下人,却对其情况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奴婢……奴婢……”那小宫女肩膀微微哆嗦着,看样子都快哭了。
杜心兰实在看不下去, 便温言笑道:“这丫头一看就是个粗使宫女, 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女医与稳婆们已经齐聚于寝殿,有她们在,应该没什么问题。臣妾看王上与夫人像是赶来得匆忙,不妨坐下来一边歇息, 一边静候佳音。”
没想到苦夏连她也没给好脸色, 描了青黛的柳叶眉略一挑:“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哪有杜良人说得那么轻松……”
话音未落, 一直久未开口的嬴政忽然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苦夏:“端华夫人这话说的,心兰本就是一名医者,又和丹儿关系亲厚,时常来阿房宫走动,想来应是了解丹儿的身体情况,所以才会信心满满。倒是端华夫人,丹儿有孕这么长时间,身为六宫之首的你却对此不闻不问。以前别的宫妃有喜,你也不是这个样子啊……还是说,你觉得丹儿生产时会出岔子?”
嬴政这番话一出口,苦夏脸色霎时变了,慌忙俯身低头解释道:“臣妾绝无此意!臣妾……臣妾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自是体会过生儿育女的辛苦。臣妾听闻丹妹妹今日临盆,不由自主回想起自己当年生扶苏时的艰险不易,故而心生担忧,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至于平日里对阿房宫关切不够,的确是臣妾的疏忽。臣妾不敢为自己开脱,还望王上给臣妾一个弥补的机会。”
嬴政暗暗冷笑,不禁感叹这女人在后宫待久了,不仅越发会装腔作势,嘴皮子也打磨得越来越奸滑伶俐,方的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成圆的……不过刚刚那些话也只是吓她一吓,倘若苦夏真的有事没事往阿房宫跑,他才要担心呢。
杜心兰的眸光闪了闪,随即站出来打圆场:“王上息怒。端华夫人既要料理后宫繁杂事宜,又得照顾扶苏公子日常饮食起居,哪里还有闲暇来丹妹妹这里串门?其实夫人对丹妹妹很是关心,虽说平时未曾亲自到阿房宫来,但也几次三番嘱咐臣妾多去探望丹妹妹……”
“如此说来,是寡人错怪你了。”嬴政瞟了一眼杜心兰,眉宇间的阴戾褪去,语气亦有所缓和,说着便让苦夏平身。
“谢王上。臣妾确实在很多方面做得不够,王上并没有说错……臣妾以后,定会努力做得更好。”苦夏说完,一边起身一边瞥向静立在一旁的杜心兰。
无论怎样,对方毕竟替她说了话,这份人情还是得先记着的;至于对嬴政认错那番话,作为后妃之首,苦夏当然知道一个君王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自入宫起就一直牢记一点——为君者,是永远不会错的。
所以,不论嬴政是否真的错怪了她,不论这个所谓的疏忽究竟与她有没有关系,该认的错必须得认,而且一定要认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便是苦夏这么多年来总结出的后宫处事之道,她自己亦深谙其道,游刃有余,所以才能在那些如春花秋卉一般娇艳多姿的后妃中独揽风光,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嬴政的城府固然不浅,然而在感情上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总的来说就是你对我好,那么我也自然会待你不薄,你以真心对待我,我亦会回报以同样的真心。
此时此刻寝殿那边情形还未知,苦夏却仍在这耍小心思,殊不知她那些小心思越多,反而越招嬴政的反感。
果不其然,嬴政直接无视她的话,转身执起杜心兰的手:“殿内空气太闷,不若心兰陪寡人出去随便走走吧。”遂直接无视掉正殷勤地为自己端茶递水的苦夏,不由分说便拽着杜心兰抬脚迈出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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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行至一僻静处,见四下无人,嬴政这才放开杜心兰的手,与此同时面色也冷了不少:“寡人听说,丹儿今日是被毒蛇咬伤才引起了早产……是你为她解了毒?”
杜心兰自是清楚嬴政起了疑心,可就算被怀疑了又如何,反正这事儿又不是她干的,她怕个啥?于是,坦坦荡荡地点头:“是啊,那么王上觉得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