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这人正是周淳艾的父亲周有胜。
“你还知道叫我爸爸。”周有胜的声音浑厚有力,语气不像父亲,倒像个正训人的领导。
周淳艾:“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周有胜终于转过身正眼看女儿,“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一辈子呆这鬼地方当农民了?”
周淳艾小声纠正:“是农场主。”
“你胆子大了,有主意了,好好的学不上,跑到这里来种地,要不是你阿姨到学校给你送东西,恐怕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周有胜显然正在气头上,一声大过一声,“退学这么大的事也瞒着,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周淳艾倒是平静,并不跟她父亲比声高,淡淡道:“我都没去报到,算不上退学,就正常毕业。”
“正常毕业?谁让你毕业的?我让你继续读,读博士!为那么点小孩子过家家的感情问题放弃学业,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
周淳艾扭开脸看着涌起波涛的海面,不说话。
在下决定那一刻她便知道父亲会是什么反应,现在他要骂就受着呗,反正他除了骂人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等你读了博士,层次就上去了,接触的人也会不一样,到时候随便找一个不比那小子强?”周有胜看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在跟你说话听到没有!脸转过来!”
周淳艾听话地将脸转过来,父女俩面对面。
周有胜个子高声音大,按理说在气势上该远强于周淳艾,但周淳艾就那么静静地微微抬头望着他,也不说话,让他颇具压迫感的气势毫无着力点。。
“说话!”周有胜强硬地命令。
“您别那么大声,我耳朵疼。”周淳艾淡淡开口,“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也不全是为了他,只是有了别的理想而已。我租了山上的土地,准备搞个农场,连名字都想好了。”
“你……你……你的理想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你的理想就是当农民?做社会最底层?”周有胜用手指指着她来回走,气得差点忘了词,“周淳艾你这么多年书读到狗肚子里了是不是!”
“不是农民,是农场主,是大学生创业者,是未来的青年企业家。”变了小狗的周淳艾仍是一副淡淡的语气,“还有,爸爸您刚说那话涉嫌歧视,政治不正确,以后在外面少说这种话,显得您没素质。”
“你有素质!”周有胜被激得差点跳起来,像只气急败坏的大公鸡,“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就做了,跟家里吱一声了吗?这就是你为人子女的素质!你妈妈这么教你的吗?”
“您别提她!”周淳艾在她爸面前总算有了些脾气,语气不复平静,“我妈妈早就不在了,我这为人子女的素质不是您这么多年言传身教的?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我都瞒着,因为每次家里有什么事您就知道发脾气吼人,从不听人解释,□□专断!”
“你再说一遍!”周有胜气极,指着周淳艾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有说错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您不听劝非要跟人合伙做什么粮食生意,结果赔得精光害我差点没学上;高一的时候好不容易日子过好了,您又非要开分店,盲目扩张导致酒楼断了资金链,要不是外公把养老钱借出来,家里早破产了!您还能像现在这样天天摆老板架子训人?”
“你……你……”周有胜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法反驳,一时怒火攻心,扬起手就要打人。
此时斜地里冒出个人,一上来就挡在两人中间,握住周有胜的手腕开始拦架,“叔,叔,手放下手放下,咱不至于。”
来人正是一直躲在椰子树旁边儿偷听的陆晏清。
不止他,伍叔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这边,一边小跑着赶过来,一边劝:“是啊大哥,有话好好说,跟闺女动什么气呢。”
周淳艾吸了下鼻子,扭头不说话,眼睛红红的略有些湿意。
“你们评评理,有她这样对父亲说话的吗?”周有胜作为一个小生意人,天生见人三分笑,这会儿虽笑不出来,但也断没有把怒气发到陌生人身上的道理,只是拉着人选边儿站。
“叔,我自我介绍一下啊,我叫陆晏清,是这座岛的开发商,也是您女儿的合作伙伴。”陆晏清一边将周有胜往大马路上带,一边好声好气地劝,“小艾这个农场啊,很有发展前景,您可能还不了解,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
“大哥,我叫伍西陂,跟你闺女认识一段时间了,我开饭馆,将来也是要跟她那农场合作的。”伍叔赶紧走到周有胜另一边,跟陆晏清一左一右将人往他新装修的饭馆里拐,“走走走,上我那坐坐去,喝口茶解解暑。”
三人走远了,周淳艾在海边吹够了风,心情也平静了些,才慢慢往伍叔店里走。刚才陆晏清回头冲她眨眼睛,暗示他帮忙处理,但那毕竟是她亲爸,父女俩之间的矛盾光靠外人是解决不了 。
她远远看见三个大老爷们儿正围坐在伍叔饭馆外面的树荫下。她爸爸看起来仍有些激动,但比刚才要好上许多,至少能坐下喝茶了。
她走近了,便听到陆晏清的声音。
“叔,我将来要是生个小艾这么又可爱又漂亮还能干的女儿,我恨不得天天亲亲抱抱举高高,哪还舍得骂一句呢。您刚才也太激动了些,要真动手了多伤父女感情啊!”
伍叔一边给三人续茶,接过话道:“诶,这也正是我想说的话。不瞒你说啊大哥,我也有个女儿,比小艾小两岁,那脾气,劝我戒烟的时候能直接把我嘴里的烟抢了扔沟里!儿女都是债,孩子再不听话,咱们做父母的管教归管教,别寒了孩子的心。”
“你说得是,我很认可。我刚才也是一时气狠了,哪里真舍得打。”周有胜正好看见周淳艾往这边来,指着她对两人说道:“不信你们问她,从小到大,我打过她一回没有?”
周淳艾不吭声,见茶壶里快没水了,自觉地端着茶壶去厨房添水。
“是是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是相信你的。”伍叔又指着周淳艾的背影笑道:“你看看,小艾多乖一孩子,父女俩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见周淳艾端着茶壶出来,陆晏清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小艾这里坐。刚才来的路上我着重向叔叔夸了你种的菜,这下可得跟叔叔好好谈啊。”
周淳艾先给大家倒上茶,随后在陆晏清跟伍叔中间的椅子坐下,跟她爸面对面。
周有胜先开口了:“就算你有天大的理想,总得跟家里说一句吧?什么都不说,一个人偷偷退学,这算怎么回事?”
周淳艾已经懒得纠正那不是退学,只问了句:“我说了您会答应吗?”
周有胜想都不想:“我怎么可能答应!”
周淳艾淡淡道:“那还有什么告诉您必要?”
“你……”周有胜语塞,顿了半晌,才道:“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半点不听人劝,这是谁教你的?”
周淳艾转动着茶杯不说话,旁边两个外人倒是门清,这不正应了那句老话,有其父必有其女么!
正如周淳艾预想的那样,现在这件事已成定局,周有胜再想她继续上学也无力回天。有旁人劝和,递了台阶,她爸也只得就着下了,否则又能怎样呢?
后面的谈话中父女俩都平和了许多,除了周有胜得知女儿申请了贷款的时候气得差点摔杯子外,其他时候气氛尚算和谐。
最后是周淳艾送她爸去的码头,途中周有胜居然重拾了最为父亲的觉悟,对女儿遭遇渣男的事关心了两句,言语老套,不外乎“我女儿要什么人找不着”云云。
周淳艾送完人回来的时候伍叔已经不在了,就陆晏清一个人坐在那里,无聊得转着茶杯。
见她回来,陆晏清给她续上茶,调侃道:“看不出来啊,小姑娘挺叛逆。”
周淳艾被人看尽家丑,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再被他调侃一番,不由得红了脸,低声嘟囔:“但凡他能讲点理,我都不会这么瞒着。”
“我看还好啊,静下来好好谈,他也还是能理解你的。”
周淳艾:“那也是因为有你跟伍叔在,要不是你俩一顿道德绑架,他能静下来就怪了。我爸爸那人最爱面子,是断不会在外人面前丢丑的。今天谢谢你,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