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抵现在想起来,在南顺的时光,应是当初媛姨离开新沂之后,她最快乐的一段……
赵锦诺低了低眉头,笑意噙在嘴角。
抬眸看向谭悦时,眸间仍有未尽的笑容,“今日见到你,我还以为认错人。”
谭悦一直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
她的笑容似是天生带着亲和,能驱散周遭的寒冷。
他喜欢同她一处,不说话的时候都很好。
她画画的时候,认真,安静,修长的羽睫轻翘,明眸青睐里缀了夜空星辰,又似有柔光。
谭悦敛了思绪,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应道,“是,你自然是连我都认不出来的,但我下马车就认出你了。”
赵锦诺叹道,“不是没认出,是以为认错,你冬日里不都窝在别苑里安静画佛像吗?你又未同我说起过你是宁远侯,我怎么会想得到,你来了苍月过冬,也不怕冻死……”
谭悦恼意看她,她惯来喜欢怼人。
谭悦放下杯盏,幽声道,“赵锦诺,你信不信总有一日我能将你扔到曲江里喂鱼去!”
赵锦诺轻笑,“我会水,曲江里的鱼咬不死我。”
连芝芝都忍不住掩袖笑笑。
大凡侯爷同赵姑娘在一处,似是受气的时候都更多些。
谭悦微微敛眸,不去看她,口中平淡道,“我来苍月有正事要办。这次要在苍月京中呆上月余时间。”
赵锦诺看他,“你是特意来阮家的……”
谭悦也不避讳,他惯来想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是特意来阮家的,看看这阮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放着好好的南顺不去,好好的公子若不做,一定要留在苍月京中,做一个世家子弟苑中的金丝雀?”
他语调平和,若风轻云淡,字句间的拿捏都入木三分。
赵锦诺心中忍不住叹了叹。
早前是她说要去南顺的,谭悦也答应了帮她安排和善后。后来她让阿燕给谭悦送信,说不去南顺了,要留在苍月京中成亲。
谭悦果真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明知她早前说过最不喜欢的便是做“金丝雀”,他今日说话偏要处处带刺。
谭悦尚在置气。
赵锦诺不戳破,只叹道,“那我也是一只好看的金丝雀……”
谭悦语塞,稍许,奈何道,“你若想做‘金丝雀’,南顺就可以,何必舍近求远,在南顺,你还可以继续当你的公子若,想去踏青的时候便去踏青,想作画时便作画,去到何处都无拘无束……”
赵锦诺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谭悦,我眼下很好。”
他指尖微滞,目光停留在杯面上漾起的层层涟漪上,淡淡道,“他真有这么好吗?”
好到她本来都决定要去南顺了,他也替她安排妥当,临到最后,她还是要留下来嫁他……
赵锦诺应道,“他很好。”
谭悦眸间微微黯沉,口中却平淡依旧,“赵锦诺,你才认识他多久?我只知道,有人在几个月前还在托我打听阮奕此人,她自己心中还在盘算着,等新沂庄子上家奴的卖身契拿到,就带人一道去南顺,让我帮忙安排善后。怎么这才过了几月,又忽然改了主意,要留苍月京中,我是不是应当好奇,这阮奕究竟有什么本事——是长了一张多好看的脸,还是三头六臂,还是巧舌如簧,还是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赵锦诺看了看他,叹道,“似是除了三头六臂,都有……”
“你!”谭悦徒然语塞,许是接连说了几段大长串的话,有些顺不过气,又许是有些急火,更或是被她给气得,谭悦握拳抵在鼻尖,接连轻咳了好几声。
芝芝赶紧上前,伸手将一侧敞开的窗户关上。似是冷风没有再灌入,谭悦的轻咳声才缓了去。
赵锦诺将茶水递到他跟前。
他接过,轻抿了一口润喉。
放下茶盏时,声音如惯来清淡,“赵锦诺,你若只是喜欢他生得好看,这样的公子哥,我在南顺给你一抓一大把……身世、人品、相貌、家风,都不比阮奕差……”
外阁间灯火昏黄,映得他的脸色又有几分泛白。
谭悦今日一整日似是都在入京途中,而后又是接风宴,眼下一脸倦意,不怎么有精神。
赵锦诺看了看他,喉间咽下早前的话,转而叹道,“幼稚!”
谭悦恼火看她,“赵锦诺!”
她却不搭理他了,遂起身朝芝芝叮嘱道,“芝芝,苍月京中不比南顺,夜间很有些寒凉,半夜记得添些碳暖,让屋中暖和些。”
芝芝朝赵锦诺福了福身,笑着应了声是。
临出门,赵锦诺才笑眯眯朝谭悦道,“早些歇息吧,明日见!”
谭悦又气又恼!
他说的,她应是一分都未听进去!
还明日见!
芝芝送她出屋。
屋外风大,芝芝阖上屋门,赵锦诺在屋外轻声问,“谭悦怎么脸色这么差?要不要明日寻个大夫看看?”
她这次见谭悦似是比早前病得都要重些。
芝芝应道,“有随行的太医一直跟着,太医早前看过了,说是南顺和苍月的气候不同,侯爷有些不大习惯。太医也开了方子,这一路都在服药。侯爷怕冷,太医最怕他染风寒,导致寒疾复发,一直让侯爷随身带着暖手炉,侯爷就先前入了屋中才脱手……”
赵锦诺这才颔首,“夜间碳暖若是烧得不好,你唤声苑中伺候的粗使丫鬟和婆子。”
“好。”
赵锦诺又道,“这处苑子临近湖边,湖风有些大,夜间别开窗了。”
芝芝俯身应好。
……
阮奕本在苑中,刚好同周亮说话,正好见谭悦身边伺候的婢女送赵锦诺出屋。
赵锦诺交待的几句,婢女都一一应声。
再等赵锦诺见到他,眸间微亮,噙着笑意快步向他走来。他站在冬青树下,身姿挺拔而颀长,灯盏的微光映在他脸上,似是镀上了一层清晖。
清晖下,他笑容温和,似冬日暖阳。
她行至他跟前,抬眸朝他道,“宁远侯说今日困了,先歇息了,不等你了。”
阮奕笑笑,“走吧,我们也回苑中吧。”
两人的苑子离亭湖苑近,阮奕牵着她往苑中回,手中微拎灯笼,光线有些暗,好在有他牵着她,两人都不想折回去拿灯笼。
“宁远侯没为难你吧。”阮奕关心,“他有些难相处。”
赵锦诺愣了愣,连忙道,“没为难,他其实人挺好,就是说话不怎么耐听。”
阮奕转眸看她。
她笑道,“但他说你生得好看,巧舌如簧,还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阮奕眉头肉眼可见的,嫌弃的,微微拢了拢,“怎么听都不像好话。”
作者有话要说:谭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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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刺头儿
有谭悦在, 这月余,阮奕都不必早起早朝。
昨日是谭悦抵京第一日,昨夜的接风宴算是阮家的家宴, 虽有叶侯亲自在场, 却也不算正式的欢迎宴。
今日晚些在宫中便有太子设的正宴,专门宴请南顺来的使臣,是正式的接风洗尘。届时东宫会率鸿胪寺官员,还有朝中部分官员出席欢迎宴。
欢迎宴约在酉时前后开始。
陛下不在京中, 国中由太子监国,依循礼节,在欢迎宴开始前, 谭悦要先在宫中正式觐见东宫,而后才会同东宫一道赴欢迎宴。
所以,阮奕今日在申时前后领谭悦入宫即可。
其余的时间都是空闲的。
谭悦初到苍月京中,阮奕会陪同在京中游览。
谭悦此番要在苍月京中呆上月余,行程自然不会赶,鸿胪寺早前便将清单罗列了出来, 届时谭悦愿意去何处, 阮奕都做陪同。
平日早朝, 阮奕卯时便要起。
昨日见谭悦一幅精神怎么不好的模样, 又听说水土不服, 从笾城到京中的路上折腾了一日, 阮奕料想谭悦今日晨间起来最快也当是辰时前后的事情。
结果不到卯时,就听阿燕在屋外轻声唤了声,“二公子。”
阮奕平日里便习惯了卯时前后醒,阿燕来唤时,他其实刚醒不久。只是昨日在十里亭站了五六个时辰, 昨夜沐浴时过后身上还有些乏。今日又不必早起早朝,他怀中揽着熟睡的赵锦诺,她枕在他胳膊上,青丝绕在他指尖,均匀的呼吸就在他颈边。他心中惬意想多躺些时候,难得会赖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