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52)
可谁知她等来的是一阵可怕的静默,赵清和坐在重重地帷帐后面,一言不发,从门口看过去,那一出尤其黑,好像一只恶兽张着深不见底的大口,将他吞吃了。
顾氏心里打起鼓来,她只有这一个儿子,算是一辈子的指望,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娘已经听说了,打了便打了,你既然知道错了,以后不要再犯就好,你爹那边我自有我。”顾氏见屋里头坐着的儿子像是被人附了魂一般,便软下声音,慢慢往里走,怕把他逼出了毛病:“你还有什么心事,别自己憋着,来给娘说。”
后面的丫鬟提着灯跟过来,赵清和忽然喊道:“别人都出去!我要和太太说话。”
丫鬟看向顾氏,见她朝自己摆手,便依言走了出去,把门关好,只给顾氏留了手里一盏玻璃灯。
玻璃灯比纸糊的要亮许多,照着屋子几寸大小的地方一片明亮,只是落在墙上的影子越发长,越发高,越发近。
顾氏一回头,才发现赵清和早已无声无息走到她后面,面无表情,脸上依旧是青紫一片,嘴角破了一块,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让顾氏险些扔了灯笼,后脑勺直发凉,声音也有些不稳当:“你.....你想跟娘说什么?”
赵清和的下一句话险些让她跳起来:“娘还记得姐姐吗?”
“姐姐已经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这是明朝的儿歌~
第46章 没钱(捉虫)
正是春风日暖, 赵府的四姑娘又长大了一些。等去了冬衣,也不像冬天那般穿得圆嘟嘟的,稍微走快些都能滚一跤, 赵念窈贪馋地看看外面的天色, 央求顾氏要出去放纸鸢。
顾氏比先前瘦了许多,每日神色皆是怏怏的,只要一时半会沉默下来就眼圈红红泪湿衣襟。
赵念窈自小被娇宠着长大,顾氏连着对先前阿窈的惦念与疼爱全数给了第二个女儿, 从未对她稍加颜色, 因此也不懂得要瞧大人的神情,见顾氏脸色晦暗, 神游天外,便像扭股糖一样缠在她身上,撒娇一样连声念:“娘, 放大鸟放大鸟放大鸟.......”
她说的大鸟就是去年赵清和从外面给她带的, 拖着一副长羽,活灵活现神气极了,因此颇得小丫头的青睐。
顾氏恍恍惚惚, 忽然想起阿窈小时候也这般歪缠过她要出去,她心神一晃,正想说“娘陪你去”,一低头, 正撞上赵念窈与她哥哥姐姐生得极相似的一双眼睛, 好似透过它看到了别人。
幽幽的,暗暗的, 藏着不解,质问和怨愤。
顾氏像被刺着一样, 两手拼命往外一推。
“哇——”赵念窈没提防,头朝下磕到了旁边的板凳,又惊又吓,登时大哭起来。
顾氏这才回过神,一看地上的哇哇嚎哭的女儿,心疼地不行,一伸手就要去抱她。
赵念窈却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拿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母亲。
一瞬间,两个女儿一大一小的形容又不自觉重叠起来,顾氏心灰了大半,向外摆摆手:“把四姑娘抱下去,上点药。”
本来就悄无声息的房里,经过了短暂的闹腾,又恢复了静寂。赵家最近事事不太平,连丫鬟呼吸都放轻了,唯恐招惹了事端。
顾氏疲累地歪倒在榻上,合眼歇了一会,头一跳一跳地疼,也歇不着,忽然又想起什么事,翻身起来问:“晌午打发给二爷送果子的人回来没有?”
嬷嬷笑道:“刚回来,二爷欢喜地不得了,连饭也没吃几口,就赶着让把果子给洗了。”
“那怎么行?饭不吃哪有力气读书?”顾氏便忙着让人传话:“跟二爷说,让他好生吃了饭,不然不许过来。”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相信着自己的谎话,选择忘记近两个月来顾氏与赵清和的冷战。
“姐姐走了,娘是不是终于能松口气了?再没人知道,赵府还有个把柄了!”
“一个烈女的名声,和一个活生生的姐姐,娘觉得,哪个更好呢?”
“若是我不能光宗耀祖,大约也不过是个无用的儿子罢了!”
赵清和嘴角带着冰冷的讥诮,顾氏向后退一步,他就往逼近一步,脸几乎要贴着她的,从牙齿里慢慢挤出一句句话,让顾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听到自己歇斯底里的训斥:“混账!逆子!”
“太太!太太!”外头听着动静的丫鬟察觉到里头不对,忙提着灯进来,把顾氏和赵清和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劝解。
从那以后,赵清和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再也不似先前那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反而日渐阴郁,与爹娘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阿窈自此没了消息,赵清和整日不言不语,用冰冷冷的眼光看人,顾氏又气又怒又委屈,赵家二房风雨惨淡。
这一边,阿窈和江素素、杨岑正坐在饭桌前,面面相觑。
这天中午,小琪仍向往日一样从江素素这里拿了钱,要去置办东西。
“姑娘前日说要买些画画的颜料,另还要给阿窈姑娘添置两件衣服,我满打满算也得三两银子。”
“随便拿。”江素素半靠在罗汉床上,头也没抬,说话更加言简意赅。阿窈听了无奈,她当初刚认识江素素的时候,明明只是冷淡了些,话也是不少的呀。
小琪早就惯了江素素一副视银钱如粪土的模样,便仍往钱匣子里头摸,左探探右探探,却扑了一个空,再把缝开大一些,见里面空空如也,顿时惊叫起来。
“不得了,有贼——”
“瞎说什么!”江素素这回脑子转的快,忙喝住小琪,阿窈来了几天就嚷嚷丢了东西,不是指桑骂槐说阿窈手脚不干净吗?
“兴许还在箱子里。”江素素难得勤快,翻箱倒柜找了一会,却遍地看不见银锭子的去向,只有零零散散几块碎银子和成串的铜钱。
“你平素都放哪里的?”阿窈见没了银钱,想想一百两银子也不是小事,也帮着问起来:“你把账本子拿过来。”
“账本子?”江素素一怔,老老实实坦白:“没有。”
阿窈看着江素素明明白白的一脸无辜,只能揉揉额头,道:“你们上一次取钱时是在哪里?那时候还剩多少?”
小琪与江素素你看我我看你,动作齐步,一起摇头。
这也怪不得江素素,她两辈子都没有过出过门,也没有银钱的概念,自有人给她去买。小琪只是顾府普普通通一枚丫鬟,记账是主母身边大丫头或者管事婆子才学的技艺,还轮不到她。
阿窈费了半日功夫,把她们还记得的开销一一算了,得出了一个目瞪口呆的结论:钱都被江素素使光了。
阿窈若是一直长在朱门绣户,自然不知道一百两银子是多少,但是她在外头活了这么些年,知道在拐子家的时候,三个人一年开销不到四两——自然是那三两半都被拐子夫妇占了去。
江素素虽说不可能是粗茶淡饭,但光是衣食怎么可能除去这么多?
“这二十两是做什么用的?”
“买琴。”江素素瞥着阿窈渐渐发黑的脸,老老实实戳了戳在外头展示风雅之姿的杉木琴。
“这十五两呢?”
“新来的话本子.....”江素素声音越来越小,用细嫩的指尖怯生生点了点,在床头睡得正香的一摞话本。
“......”
阿窈苦心孤诣地对着两个活在天上的娃展开了一场财务普及教育,莫名地感觉像是收了两个学生。
之后,三个人就坐在剩下的六两三十文面前一起发呆,现在节流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没办法开源,他们这四人两猫不到半个月就要开始喝西北风了。
“要不,我绣一副图,”江素素自告奋勇,顺着阿窈的眼光看过去,却越发心虚:“......卖出去?”
床边的绣架上绷着她快一年只动了十来针的白猫戏球图。
“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
外头有人敲着小铜锣,两下一顿,三下一停,越来越近,而后就一直热热闹闹在小院前后周遭响。
“成小哥,打两斤胡麻油。”是隔壁烧木炭的李大嫂开门的声音。
“好的咧!”成大郎停下脚步,放下担子,给李大嫂打了满满两罐子:“嫂子是老主顾,多饶给你一两。”
“哎呦,之前的还没算清,这又多占了你便宜。”李大嫂话虽如此说,却眉开眼笑,拎着油罐子故意客气:“这怎么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