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46)
卫修以为阿窈在吃醋,便上前一步低声说:“我知道,这件事是家父做主,我无可奈何。秦姑娘,我虽不能将你娶作正妻,却定会一样堂堂正正上门提亲,正经将你迎进门来。纵使低了一头,然而除你二位,再无别人,我此生必不会负你。”
阿窈颇为头疼,平心而论,以她现在的家世,与卫修门不当户不对,要做正妻是痴心妄想,卫修虽说不能许以正房,却也不是羞辱她。
可是....可是....
阿窈敢对着苍天发誓,她从未对卫修表露过别的意思,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朵桃花,阿窈也是懵圈。
“卫兄,我们大约是无缘,孙家姑娘兰心蕙质,才貌双全,你便好好待她便是。”阿窈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也不敢去看卫修,便仍下这个烂摊子,匆匆拎着裙子走了。
被猝不及防撂在当地的卫修一时呆住了—难道,他把阿窈吓到了?
两个人在这边说的热闹,谁也没注意后面有一片裙裾一闪而过,追着阿窈往别处去了。
阿窈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活了这十几年,半辈子都只想着怎么逃回家里,如今回来了,又惦记着该怎么离去,出嫁,似乎从没来得及想过。
阿窈不知道怎么算是喜欢,但是书上说,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她天天醒来梦里,有小时候的家,有日渐生疏的父母,有素素,就是没有卫修。想来,她对卫修,并没有别的心思。
这下子,之前的人情还不得,又来了一个棘手的,阿窈煞是苦恼。
“哎呀!”
阿窈只顾没头没脑往前走,冷不防撞翻了一个人,借着灯笼暗红的光,只能看见是一个瘦伶伶得有些过分的女子,衣裳不甚华丽,却也不素淡,大约是谁带的姬妾,只是躺在那里一声声哎呦,看着极是可怜的样子。
阿窈忙上前去扶她,女子一抬头,阿窈拉她到半起的手一下子撒开了,脸上顿时沉了下来。
那个女子也惊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又扑通一下重重摔在地上,也不知扭到了哪一处,竟然爬不起来。
阿窈也不理,拔脚就走。
“陈窈!原来是你这个贱人!下三滥的娼妇!你给我站住!”
阿窈听见她嘴里不干不净,本来压制下来的怒火蹭得一下涨了起来,索性冷哼一声,回转身来,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她。
“怎么?杜大姑娘?你还想跟我叙叙旧?”
杜宛在地上,仰头看着阿窈珠钗华丽,衣饰繁复,本来还算美艳的五官因着嫉恨扭曲成一团,恨不得要将眼前这个人生吃了去!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是这个装疯卖傻的阿窈,骗得她前途尽毁,险些命丧黄泉!她被肥头大耳的行商日夜折磨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将阿窈这张脸撕碎,扎烂,毁得血肉模糊,才能略略解得心头之恨!
然而此刻,被她诅咒千万次的阿窈却好端端站在她面前,不见了过去的村俗,明光四射外,多了一番舒展与大气,怎能让她不恨!
杜宛恨到极处,打量了阿窈那张脸,忽然娇滴滴地笑了:
“你是靠着下面那张嘴勾引了多少个不长眼的大爷?看妹妹这风骚的样子,不如把花样多传些给......唔!唔!”
阿窈懒怠听她的嘴里再说更多让人作呕的话,果断按住她,干脆地抓了一把枯草混着土,揪着杜宛的头发塞了满嘴。杜宛拼命挣扎,可惜她为了得宠爱,早就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根本不是阿窈的对手。
阿窈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看着她淬血一样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你这嘴巴本来和粪坑是一个娘生的,如今,我既然找不到你这个姐妹,就请土块代劳了。”
说罢,扬长而去。
“姨娘!姨娘!您怎地在这里?”春雨忙赶过来,装作没看到杜宛如此狼狈的样子,把她扶起来,见她用阴沉沉的眸子盯着阿窈消失的那条路,便状似无意地说:“我刚才看见秦姑娘从这条路上走出去了,难道没撞见姨娘,扶上一把?”
“你说谁?”杜宛忽然回头,死盯着她:“哪个秦姑娘?”
“就是方才从这条路上出来的秦姑娘呀?这可是咱们大爷的心上人,是赵府太太认的干女儿。”
“干女儿?”杜宛仍旧死盯着她,完全不见了平日里那副长袖善舞的随和模样,像个厉鬼一般。
“可不是!”春雨心思虽多、却也感觉到了害怕,可是杜宛的手紧紧地钳住她,走也走不脱,甩又甩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故作轻松地说:“算起来、是赵太太的娘家远亲,听说从小长在南边,也是书香门第里头长大的,去年才上京的,性情好,模样好,赵太太爱得不得了呢!一见就认了干女儿,连亲生的都比不过,怎么?姨娘认得她?”
“书香门第?赵太太?”杜宛忽然发出古怪而嘲讽的笑声,像是淬了毒一般,低声喃喃:“老天有眼,我自有本事,让你身败名裂!”
当日,是她一时疏忽,才让阿窈算计了,现在,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卫侯府中站稳了脚跟。
她就不信,摆布不了一个小小的陈窈!
第41章 意外
办寿礼的地方就设在景王府的正院正堂, 外面悬着明晃晃的匾额,上书松年堂,松柏延年, 正是孝顺的景王为母亲取的好名字。
数条大红织金的毯子从里间一直铺到外面的厅堂, 来来往往的人踩在上面,毫不吝惜。阿窈无意中一低头,才发现这上面绣着扑棱棱飞上松树的锦鸡,昂首阔步在山间闲逛着的仙鹤, 仙鹤头上, 露出一截梅花树的稍子,余下的枝干隐没在两边摆着的桌子下面, 只能瞧得见各位夫人小姐软软拖在地上的裙裾。
女客与男客是分开坐着的,中间隔着屏风。阿窈跟着顾氏一处,因为赵家后宫中还有个贵妃, 因此位置还要偏上, 远远只见景王太妃端坐在高位上,头戴凤冠,鬓发银白, 眉目含笑,一副万事皆足的模样。
景王妃今年正好六十九岁,为取了长长久久,福寿永远的意头, 特特办了七十大寿。
景王是先王二子, 母亲不过是一个不得先皇喜欢的贵人,因此一向谨言慎行, 平日里只是醉心于书画之道,对朝堂上的事情敬而远之。却不料, 四皇子一个糊涂,行谋逆之事,等几场硝烟下来,天家血脉少了大半,不显山漏水的十皇子得封太子,登大宝之位。
十皇子格外多疑,剩余的几个兄弟也没能善终,但景王却得了恩宠,为了显示今皇待兄弟手足情深,特地加了亲王衔,荣宠不衰。
而当日后宫里显赫一时的贵妃昭仪等人,或者赐死,或者放逐在冷宫,不到几年就销声匿迹。所有人都不能在意过的成贵人,却受了恩遇到景王府里,做了被供起来的太妃。
赵念窈悄悄伸着头看,眼见两人领着乌泱泱一家子过来,向太妃拜寿,还不及跪下,就被太妃身边的宫人赶着扶了起来。
“娘,那个是不是.....”赵念窈人小,声音却不小,话才到一半,就被顾氏的手捂了回去,只能听见呜呜几声。
“我的祖宗!”顾氏咬着牙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狠戳了一下,才刚挪开手就看见一个红印子,不由又心疼,给她抚了抚,低声道:“那是景王!你当是你爹呢!”
“我知道,”赵念窈嘻嘻笑着,歪在顾氏身上,又伸头看看:“那个景王没爹爹好看!”
顾氏哭笑不得,所幸笙鼓乐声一齐奏响,也没人听得见她说了些什么。
景王身边的人奉上一幅卷轴,待一展开所有人都齐声喝彩,原来却是一张千寿图,上面大大小小数不尽的寿字,有的坚韧险峻如巨石,有的笔意流畅如行云,各朝各体,无一字相同,卷轴另外一边还附着一篇文章,尽数太妃生平德行。这个物件,要说值钱自然不如金玉,然而若论心意,却是颇费得一番气力了。
王妃则奉上一个紫檀木底座云母片包边的屏风,屏芯是一幅绣着千寿图的素绢,上面诸字无不与景王献上的卷轴一般,远远看去,虽是二物,尤为一体,宾客纷纷开口赞景王与王妃伉俪情深,孝心可嘉。
阿窈却分明看见,太妃本来正望着身边那副千寿图泪光闪动,神情激动,等王妃一将屏风抬了上来,脸却沉了一沉,想来,这个景王府也不似外人想的那般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