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32)
“妈妈来得晚,还不知道八月间,林府走脱了两个本是要卖出门的丫头。其中一个已经定了宋太爷家,两三天就要过门了,谁知道跟小厮一起不见了!回头妈妈就在咱们府里发现了这一对,您说是不是太巧了?”
“是有些巧,”林妈妈慢慢思索:“但是不能咱们没看过这张画像,怎么就断定是这对呢?”
“春雨却是看过的,其中一个人跟孙娘子长得极像。更巧合的是,画上的丫头养过一只花熊,很是通人性,跟咱们路上遇见的这只一模一样。咱们的马车都是在府里的,什么畜生能正好从城外的山林子跑到咱们府里?孙娘子明明是在京城长大的,为什么却对京里面的吃食、地方都不甚熟悉?连官话也说的不好?”春雨把自己的理由一条一条摆明白,让李妈妈如坠冰窖。
她年纪活得比别人都大,因此想得更多,会不会这两人跟贼人有了串联,或是别有图谋。她越想越怕,赶紧叫了几个家丁,特别吩咐,要盯紧阿窈的房间。
一旦有了动静,就直接拿下。
另外嘱咐春雨去伺候这古怪的夫妻俩,继续探听,而她自己,则在反复想着要怎么跟卫修措辞。
李妈妈挥退了所有人,去到卫修的房中,看着言笑晏晏和卫修下棋的阿窈,心里更添了一层恨。纵容花熊,伤害主子,恶意欺瞒,把众人耍得团团转,这样一个奸猾的人,可怜大爷却视为至交,若是知道了真相,岂不是要伤心死。
北方的雪下得比南方更大,前面大雪阻路,卫修一行没柰何在客舍又拖了一天。
李妈妈部署了一夜,等着卫修起了,便进去服侍。
“妈妈很不必这样,有小满和白露,你老歇着去罢!”李妈妈是卫修的奶妈,因此对她格外亲厚。
李妈妈亲手给他绞了帕子,爱怜地看着他,叹口气道:“大爷从小就是个善心的孩子,可惜,这善心总是喂了白眼狼!”
“这是怎么说?”卫修不解。
“大爷可知,咱们救回来的赵相公是什么......”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之间就有人来报信,笑逐颜开。
“大爷,平安回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顾二爷!”
“顾家二叔也来了?”卫修纳罕,也来不及听李妈妈再说话,忙出去迎接。李妈妈看着他的背影,却更加心怜。
等顾二爷亲口说了真相,只怕大爷更要受不住了!李妈妈这般想着,匆匆追了上去。
“二叔怎么这时候过来找我?真不愧是名士之风,随心而行啊!”卫修拱手行礼,以为顾谈礼是趁着雪天出来寻友。
“贤侄,赵青一家现在是跟你在一处吗?”顾谈礼风餐露宿,赶了一路,早已经须发蓬乱,一脸急切:“可否让我见见他与他家娘子?”
“二叔是来找赵兄的?若是为了这件事,直接让平安送信回来就好,我自会带他们去京城的。咦?二叔?二叔?”卫修说到一半,却发现顾谈礼突然站直了身子,像被冰封了一般,两眼直直往门里看。
一回头,阿窈正站在门口,怔怔不语,半晌,才略带哽咽,微微笑道:
“二...二叔,别来无恙?”
第28章 骨肉之亲
六年前绕着杏子树和他捉迷藏的女孩儿。
六年后站在门槛长身玉立的清隽少年。
然而无论变了多少形容,过了多少年月,顾谈礼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阿...阿......”他嘴唇翕动,语音喃喃,眼里慢慢浸了泪。
“阿青拜见二叔。”阿窈努力眨掉眼里的水气,抢上前深深一揖,截断了顾谈礼的话。
“阿青长这么高啦。”顾谈礼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一眼都不敢挪开,手伸了伸想去抚她的头,却发现现在只能够得到肩膀,提醒他时间早已经过去了六年。
阿窈抬头看他,心潮澎湃,心里似喜似悲,一时间竟茫茫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听说,孙丫头病了?快带我去看看。”顾谈礼此刻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和阿窈说一说话。因此只是朝卫修敷衍似的略点一点头,迫不及待往里走。
卫修看着两人神思不属地跟他打个招呼,一阵风似的走了,不觉奇怪。而站在里面等着顾谈礼把她们拆穿然后赶紧去揭穿她们的真面目,再去安慰自己家主子的李妈妈,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位赵相公竟是真的?
“娘子?娘子!二叔来看你了!”阿窈轻轻敲门,等着里面悉悉索索好大一会,才见江素素开了门,端端正正站在一边,向顾谈礼道个万福:“二叔安好。”
“孙丫头?身子可大好了?”顾谈礼一边进门,一边看向阿窈,带着无声的疑问。
“舅舅放心,素素知道所有的事情,咱们说话不用防着她。”阿窈关上门,压低声音道。素素很自觉地站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阿窈!”顾谈礼扶住要向他行礼的阿窈,手紧紧攥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再三确认阿窈好好的,既没有伤痕累累也没有像他梦中那般落得残疾,才微微松下一口气,忽然眼光触到阿窈微黄粗糙的脸,心重又往上一提。
“你....这些年......”
这些年在哪里?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挨饿,有没有受冻?受了什么苦,吃了什么罪?顾谈礼有千万句话想问,但所有的问句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还没出口就已经沉寂了。
一个女孩子,正是花信年华,豆蔻梢头一般鲜嫩,会去哪里,会遭受怎样的事,顾谈礼不敢去想却又不得不去想,他的目光转回眼前半跪在他膝前的阿窈,一看到她的眼泪,顿时慌了手脚,所有的问题消失不见,只剩这个泪花闪烁的外甥女。
“阿窈莫哭,”顾谈礼手忙脚乱拿着手绢给她擦眼泪,像哄小孩子一般:“凡事有舅舅,舅舅带你回家,以后,谁也欺负不了你!”
“我才不哭!”阿窈心仿佛落定了一般,无比安稳,却也有些不好意思,拽着手绢擦眼睛,笑中带泪:“见着阿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阿舅,这个椅子上凉,你再坐一层褥子。”阿窈转过身像个蜜蜂一般忙得团团转,拿褥子,泡茶叶,一刻不停:“这边也没有什么你喝得惯的好茶叶,照我看,还不如喝一点白水,还有这个手炉,也拿着。”
顾谈礼本来还要阻住她,却见阿窈忙来忙去,眼睛亮晶晶地,是毫不掩饰的快活和欢喜,便住了嘴,只是满含着笑意坐在那里看着她忙活,眼睛一刻也不离她。
大早上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却还在逞强不吃饭的杨岑,被这认亲的一幕惊呆了,蹬着两只后腿坑吭哧哧扒着矮凳子站起来,听了半天,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这只方凳上,却忘了自己现在的体重不能与小时候等同,突然之前,身子一歪撞翻了椅子,骨碌碌滚出来。
阿窈和顾谈礼被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阿窈便笑了,现在她心情正好,决定不跟杨岑一般见识了,顺手把他捞起来:“阿舅,这是滚滚,这次我能逃出来,全托赖他呢!”
“逃?”顾谈礼只是看了杨岑一眼,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这个字眼上面。
“阿舅必是想问,我这些年来都在哪里。”阿窈看顾谈礼欲言又止,早就知晓他想问什么。因此便坐下来,将这些年的经历和盘托出。
“拐走我的人姓陈,一路带我到了江南......当初拐我的陈家夫妇也算是有些心眼的人,因此特地叮嘱林妈妈把我卖在蜀地。结果我装疯卖傻拿了迷药......后来趁着喝酒席的空档,才算有了先机,跟着素素一起逃了出来......躲到了卫大爷的别院,被逮个正着,只能和素素装成夫妻才混过去......”
阿窈略过了杨岑的古怪之处,和一些超乎常人接受范围的能力,只是一带而过,重点去说她们路上脱困的故事。当初她曾对杨岑发过誓,除她之外,杨岑之事绝不向旁人泄露。毕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奇特,难保别人听见不会起疑,认定杨岑是个祸害。
饶是阿窈避重就轻,将这些年来的经历变成精彩的说书本子,顾谈礼仍旧能听到其中的凶险,只要一想到这些,心便揪成一团,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正好找了两个罪魁祸首。
“阿窈,那对姓陈的畜生住在哪里,长的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还有你说的林妈妈,一并都把各项消息给我。他们如此歹毒,我定然饶不了他!”顾谈礼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狠狠地往桌子上一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