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167)
陈用第三次死里逃生,就像猫爪下被玩了许久的老鼠,早已吓破了胆,反把李镖头当作了救命恶人,感激涕零:“是,是,除了百胜大王和他手下的左右丞相,就只有前几天刚劫回来的几个人,李爷爷要是想打上去,我立时就能带路。”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廉家镖局便和现今的清风寨结下了死仇,打虎不成反被伤,总要斩草除根才好。于公,这伙强人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若是相隔甚远,不及伸张正义还说得过去,正正好就送到嘴边,再不结果了他们就说不过去了。
李镖头踢了踢陈用,轻描淡写说道:“若是你说的不实,便将你绑在山上,扎出几个洞来,引了满山的野狼虎豹,活生生撕着吃了。”
马车里的阿窈听了这话,只要想想那幅情景,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抖。
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把车赶进了林子,李镖头眼一扫,留了一半的人看着,里头后来的十几个人一个都没让跟去。
“ 你们在这里看着货,等着便是。”
杨岑这会儿才下了车,和和气气地笑:“还是再多带些人,寨子里才怕人呢!”
陈大与另几人相互看看,犹豫了片刻,才出面拱手道:“我们几个愿跟着镖头同去。”
李镖头也不推辞,点点头,回个礼,又点几个人留下替了陈大宋九几个,才消失在密林当中。
从日上中天一直等到星子都斜挂在林隙间,才看见远处黑漆漆一片里忽然有一串火龙,跳着跳着走近了,原来是李镖头一行举着浸了油的松枝,欢欢喜喜回来了。
人一个也没少,却多了几个蓬头垢面哭哭啼啼的小娘子和一个胡子揉成一团打了结的老头。
第148章 神医
去了一趟山上, 马车顿时变得更金贵,
到手的金银再不会留到荒山上,李镖头问清楚了哪些东西是那几个被抢的小娘子的, 其他的便当做一群人舍命除贼的酬劳。原来紧紧当当的车里又塞了几个大木箱进去。
虽没人问详细, 但那三四箱子东西沉甸甸的,田当和其他人皆是一脸喜色,便全都知道了这趟所获不少。
杨岑和阿窈原本坐着一辆车,现在又挤挤挨挨多了三四个。那几个小娘子都是好人家的女儿, 攥着帕子只是低低啼哭, 不知道又要被送到哪里去。
杨岑侧着身子坐到阴影里,不让别人看见他的眉目。
白胡子的老头叫道:“别哭啦!再哭就更不好看了。”
都到这个份儿上, 哪管好看不好看?两三个女孩儿分不清好人坏人,看他们上来就砍杀了一众人,只认作是两伙山贼相互兼并了, 哭得昏头昏脑, 旁人说话一概都听不见。
田当少有地温声细语,隔着窗子递过来两块纱帕,上头被他的茧子磨得起了丝, 女孩儿们一抽一抽地不敢接,直到田当不耐烦了急起来,恼道:“你见过哪一路的山贼还要好言好语问你们家的东西是哪一箱?若是不信我们,现在便下了车, 自己走回去也无人拦你!”
有个女孩儿吃了这一吓, 倒把话听明白了,问:“你们果真不是强人?”
“自然不是!”
“你们原是好人!”女孩儿破涕为笑, 去拉身边的小伙伴:“你们都别哭了,咱们得救了!”
她这会儿抬了头, 阿窈就着车里那团跳跃的蜡烛火苗看清楚了她的脸,十二三岁年纪,圆脸盘,皮肤雪白,杏眼柳眉,一把黑压压的好头发散在一边,脸还有些花,上面写满了“我很好骗”几个字。
能直直愣愣把什么话都问出来,想来也是家里宝爱的。
阿窈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心下一酸,便从扣紧的榉木食盒里拿出两块芡实糕,才买了一两天,也还可吃,伸着胳膊摊开手,还不忘了扮结巴:“你们吃罢。”
她和杨岑一个蜡黄一个微黑,没什么存在感,这会儿开口反把别人惊了一下。
既认定了外面那个傻大个是好人,里头这两个自然也都是好的了。这姑娘饿了两天,接过来还不忘掰开一半塞给身边两位怯生生的同伴,用纱帕子托着小口小口地啃,眼睛忽闪忽闪的:“我是阿芳,姐姐你叫什么?”
“幼...幼娘....”阿窈说话费劲,好在阿芳缓过神来,发觉自己挣脱了陷阱,便如小鹿投林,快活更甚以往,话口袋子倒个不停。
阿窈这才知道,她们三个原不是一家子的,那姐妹俩是跟着叔叔往府城的商家女儿,她却是从寨子里偷溜出来的。
“我们的寨子跟他们的不一样,我们是住的,就在山里面,好高的山,我阿爸阿妈阿姐都在里面......”
她说话一旦开了闸就停不下来,别人还未烦恼,白胡子老头已经忍不得了:“你这个女娃娃,便消停一会儿,我耳朵里倒一倒,能倒出一座山的废话。”
话最多的是阿芳,最少的是那两个小姑娘,最毒的却是这个白胡子老头。
谁也不知山头上穷凶极恶的草寇怎么就愿意留这么一个人,脸上皱巴巴的,走哪里都神气活现,不像是被救的俘虏,活像个重金请来的贵客。
他嫌弃的东西太多,车辕压着石子颠簸一阵儿,他便嘀咕:“驾车的本事还需多修炼修炼。”拿出来干粮,分了他一半,吃上一口还不忘高谈阔论:“这个需得新鲜的才好吃,里头再配些新出的嫩笋......”
旁人见他年纪不大把不好计较,只好塞了耳朵装作听不见。
田当忍了又忍,从他身边过来那饼子,老头看了他一眼,摇头感叹:“一脸郁气,不可看,不可看。”
田当气得倒仰,在车队里呆久了,别人都知道,老头说不可看,便是嫌弃他的容貌不佳。
他的火气一天天积攒,自觉就像上元节城门楼子上点了芯的炮竹,不知什么时候烧完了线,就要爆发。
一连数天不见人烟,只能靠着带着干菜肉脯混日子。来之前从地里新摘的菘菜豇豆水芹苦菜,能遇着的都尽数装了,在太阳下使劲晒上一天,晒得褪了水缩成软巴巴皱乎乎的,切成一段段的,码一层菜撒一层盐,浸上淘米水,封严实坛子,等上半个月,一起搬上车,就是一天到晚的配菜,要吃的时候,拿出来拌上些油,就能下一碗饭。
但连着吃谁也吃不消,过了两天,好容易遇着一个野店子,不过两间草棚,几十个人一齐下来 ,从棚里坐到旁边的紫竹林里。
山间也没什么好东西,野鸡野鸭都是上山打的,鸡蛋磕在碗里,混着猪油渣炒出来,就算是一道上好的菜了,生肉剁碎了胡乱加了些调料就端出来,还是李镖头走惯了这片,再三说要熟的,店家才怏怏端下去,也不舍得再添油,就着刚才剩下的锅面油重新炒了一遍。
众人久不闻新鲜饭食的味道,风卷残云,连汤底子都有人倒了来拌饭。
田当刚从柴灶上的大锅里又盛了一碗饭出来,迎面看见坐着抖胡须的白老头,正要快步过去,就见老头仔细盯着他看了两眼,肯定地说:“你有病。”
“......”
“你真的有病。”老头像是没看见田当额上跳动的青筋,认认真真又重复了一遍,从他破烂荷包里翻找一会儿,掏出几颗黑乎乎的药丸,递给他:“ 一天两次,吃上两天便好了。”
田当升到头顶的怒气被横栏回来,他半信半疑看着那几颗丸药,怎么看怎么像是这老头刚从胳膊上搓下来的。
吃好喝好,正是浑身要精神的时候,跑马下来,一天无碍,田当只当着老头满嘴跑马,又胡诌,浑然不当回事。第二天半夜一卷铺盖睡得正香,半夜醒转过来身上冷,额头热,全身软绵绵没力气。
他这才想起来那老头的话,把腰上荷包翻个底朝天,和水吃了,又拉过一床厚被子,只当捂了汗便好了。
接下来也不知道发的是什么梦,一会儿是满天水一会儿是满地火,等到迷迷怔怔醒过来,马车正过一个坑,跳上去又跳下来,腰上硌着一个硬东西,生疼,他摸到铺盖下头,才发现是生铁包边的木箱子浮雕出来的一块虎头。
脑袋又晕又疼,田当半支着胳膊想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现在就睡在马车里面,门上还插着栓,等车停了才有人开了小门,光亮透过来,想是他睡了一整夜。
给他递碗的正是手下一个镖师,激动地泪光闪闪,抖着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