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158)
脉搏虽然轻微却依旧跳动,人并没有死,他放下心来,毕竟折了手下的人,他回去也要受罚。
他翻过十三,正要看他伤处,脸色突然剧变,立刻去看自己左臂的伤口,见周边依旧平滑,除了成线的血慢慢流出,不见异常,将死的恐惧才如潮水般褪去。
他往同伴嘴里塞了两颗解毒丸,这才慢慢靠近这具形容可怖的尸体。
“你们刚才躲在了哪里......”
阿窈慢慢往后退,在他眼里,像是一只猎豹面前的兔子,无辜地打着抖,大黑眼睛浸着惊恐的泪,恶狠狠地威胁着:“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哪怕是这样明显的力量悬殊,十二依旧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他眯着眼,好似混不在意一般抬头看着船壁上的暗门,余光却无时无刻不在盯着随时准备做拼死一击的兔子。
“暗门做的倒好,那个成了病秧子的小王八要不是留了人善后,还真让你们躲了出去,这是怎么说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吧......”
“你才是魔!你们才是魔!”阿窈流着泪,紧紧握着那支空空的箭弩,右手还抓着一支尖利的铁簪,向他怒喊着,声音尖利:“我们并没有得罪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全杀了!是你们杀了尤老!”
“你们虽没有得罪我,却得罪了我们主子呀。”
“你们主子是谁?”
“尤老?”十二并不答言,转而用脚踢了踢又重新倒在地上的尸体,轻笑道:“就是这个老废物?倒是衷心,总得刺了十来刀吧,还是顶着门不放,都断了气了,还掰不开他的手,砍了才罢了......”
“住口!”阿窈只骂了一句,就哽住了喉咙,泪止不住流下来,模糊了视线,但其中的恨意如同灰堆中残存的火炭,炽热明亮,越发灼热。
她这副模样看得十二一怔,他摸着下巴,语气淫邪:“怪不得能让小王八娶个普通民女,倒是好样貌。”
这个女子脚步虚浮,箭弩空置,头上一色钗环也无,想是最后的屏障都已经用完了,而这女子偷藏在身后的匕首,根本没有与他一击之力。
猫捉老鼠的游戏也玩了些时候,他逐渐失了兴致,打算先捉了阿窈,再去里面把那个病秧子抓了,至于怎么享福,那是之后的事了。
老二老三大概没想到,本来争着想要建功的,谁知好机会拱手让与了他!
他正要擒住阿窈,却听得忽通一下,好似是人掉在了暗道。
眼前的女人虽已经查明了,躲起来的世子却没看到,只怕手里也有些保命的功夫。
就在他凝神细听的一瞬间,一把尖刀扎向他的后心。
十二一边一侧身,顺手抓住这只自投罗网的兔子,实在恼火:“自不量......”
阿窈眼看着他的脸上的肌肉忽然鼓起了道道狰狞的形状,原本闲适的表情迅速变幻作难以忍受的痛楚,以至于呈现出古怪而又令人心悸的青紫面皮。
阿窈听到刀从身体里一点点拔出的声音,当它完全抽离了,面前这个人就保持着这样可怕的脸,慢慢倒在地上,眼睛还在惊诧地大睁着,人就断了气。
同时与他一起倒下的,是杨岑。
当啷,这把还在不断往下滴血的剑,从杨岑手里脱出,掉在船板上。
他大口喘息着,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手臂难以支撑自己的重量,只能慢慢挨在地上。
“阿岑!阿岑!”
阿窈跪在地上,拍着他的脸唤了半天,才见他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喉间动了两下,就吐出来一口血沫。
阿窈慌得连神都飞了,手忙脚乱找了随身带着的救命药,给他塞进去,喂了口水。
缓了好半天,杨岑才有力气跟她说话:“没事儿,刚才太使劲,咬到了舌头。”
阿窈破涕为笑,她站起来去拿包袱:“咱们得快走,到城里去!”
她站起来,环顾四周,原本简陋而整洁的船舱,到处都是刀斧坎劈的痕迹,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最可怕的大概就是这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阿窈在就在十二惊诧的眼珠前顿住了。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在临死那一刻,经受了最大的痛楚,扎在他左臂的箭上,涂抹的是阎王倒,毒发前周身无恙,毒发时胜过地狱十三层烈火焚人之苦,痛不欲生。
但这些还不够!
她拾起尤老的断刃,狠狠地朝他身上扎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数不清多少下,直到她恢复理智之时,地上早已经血肉模糊,辨不清人形。
她扔下刀,放声大哭,刚哭了两声,忽然强逼着自己停下来。
现在还没有安全,她不能再把人招惹来。
阿窈对着尤老重重磕了三个头,背起杨岑,把那两个人腰上的荷包都摘了,丢到包袱里,找了能用的东西,装进包袱里,打上死结。
船舱上下都是黑漆漆的,阿窈不敢点灯,摸着黑下去,连自己迈步时关节轻微的响声,都能让她心惊。
下到最后一节楼梯时,阿窈探脚往前,险些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借着月色一看,竟是前两日,咬着手指流着口水,贪她一口云片糕的小丫头,身子被劈成两半,惨不忍睹。
她的小手连接的地方,是船家夫妻。
阿窈踉跄一步,耳边嗡嗡嗡乱响一片。
“我们会报仇的。”她肩上的杨岑轻轻的,冷冷的说道。
为了尤老,为了言笑晏晏的年轻夫妇,为了枉死的帮工,更为了那个才来到世上两年的小女孩。
借复仇之名,行屠戮之事,人之共敌也!
月已经西斜,东方渐明,杨岑不会水,阿窈便让他伏在一块板上,自己拖带着他走。所幸这一带河道水流平缓,也没有涡旋急流,阿窈入了水,就好似一条灵活的鱼儿,一路推着他到了岸上。
青草混着湿润的泥土香味,水气蒙蒙,这里的岸上恰好是一片密林,只要走过这一片地方,就是一个镇子。
杨岑一直昏昏沉沉的,阿窈一摸额头,就知道他发烧了。
好在她不忘收拾干净衣服,她连解带扒给杨岑换掉了湿衣,咬咬牙,背了几次,都没办法让失了自主意识的杨岑安安稳稳呆在她的肩上。
天色越来越亮,河面上哗啦哗啦——像是人游水的声音。
阿窈赶忙把杨岑放下,上头胡乱堆了一些草叶树枝,自己匍匐在草地里,慢慢观望。
在半明的曙色里,她能看见有个人正攀着船舷想要上船。
隔得远,她看不清楚,只能瞧着他灵活地从船壁上的那个暗门钻进甬道。
心怦怦直跳,若是这人不是国公府里的,便代表着逃走的人里出了叛徒。
又等了一会儿,忽然有个人打开了船舱二楼半开的窗户,探出头来大声疾呼:“大爷!大奶奶!大爷——”
正是先前把人引走的陈大!
她连忙站起来大声回道:“我在这儿!”
“大奶奶?大爷在哪儿?”
阿窈赶忙到一旁的藏人之所,又把杨岑挖了出来:“咱们得快点去城里!其他人呢?他们还好吗?”
正帮着阿窈挖人的陈大一下子住了手。
阿窈一惊:“他们都在哪?”
陈大摇了摇头,赤红着眼:“石头哥和三七引着一队人往东去了,我们这一拨....是分头逃出来的,追我的那人身手一般,我才能最早回来,刚进了船,就看见....尤老......”
第140章 扬州
运河分出诸多支脉, 小镇就依托河道而生,水乡人家临河而居,不过两三步路便能过一桥, 乌蓬小船摇摇晃晃, 撑过桥洞,竹蒿一点,慢慢在一个小码头前停住。旁边一个三层小楼两边垂挂着两串红灯笼,上面大书着“平安客栈”。
这里离扬州不过五六十里, 船娘一开口, 温声笑语直软到人心里,说得再快些, 陈大什么都听不清楚。
阿窈换了水绿褙子,系上月白裙子,穿得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她长在江南, 问起话来毫无障碍,杨岑热度退了又升,他们急需找个大夫。
“陈大哥, 你先把阿岑背到客栈里,从这个桥上一转弯就是一家药铺子,我去请个大夫过来。”
小镇虽小,南来北往客人却多, 各地方言夹杂着, 反而不显得官话有多么突兀。
好在杨岑此病虽然凶险,先前半年养出来的底子还在, 这个老大夫摇头晃脑开了一个方子,道:“要不是遇见我这个圣手刘神医, 这小子早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