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146)
他还有一个属于父亲的良知吗?
或者说,他也会哭吗?
杨平修,在他们成亲三十多年来,第一次痛苦地撕扯着自己头发,猛捶着桌子,几乎要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夫人....那也是我的儿子呀....我也抱过...也疼过...也听他叫父亲....这是我半生唯一的骨血我如何不痛....但大齐有律,若无后,当收回爵制...我不能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崔氏睁大眼:“可岑儿还没死!”
“到那时...便晚了!”
“与!我!无!关!”崔氏只软了一会儿的心肠瞬间又冷硬如铁:“过继需主母同意,你们无论抱了谁来,想让我同意,便只有两个字,休想!”
“夫人!夫人!”杨大老爷呼喊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崔氏摔门而去。
第128章 希望
怎么搬了院子?”齐泰疲惫地坐到一旁:“方才绕了好大的路。”
“门上的人竟没带师傅过来?”杨岑皱眉问道。
“已是熟门熟路的, 也用不着他们,”齐泰并不多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杨岑, 忽然笑了:“倒是白了不少, 出门时一看便知道是个富家公子模样了。”
这样的天,齐泰只穿了两层棉袍,朴素地像是路边摆摊的农人。杨岑却裹了一层又一层,与他上次见着相比, 气血更虚了一层。
“师傅......”杨岑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齐泰是否听到了他的消息,又会作何想法。
齐泰不见异色, 转而挑眉问道:“我走前给你留的功课如何了?”
“还在读.....”
齐泰这才看见他窝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册书,笑道:“手不释卷, 你小子费了我这么多口舌, 吃着苦头,总算能用功了。”
他拿起出翻了翻,杨岑一时心跳如鼓, 怕齐泰看出书上碎片拼接的痕迹。
齐泰并未在乎好好的书怎么成了这么残破的样子,他看了看页数,笑道:“这回看得快,已到永平四十三年了。我今天便考你一次。”
杨岑舒了口气, 有了些自信:“师傅只管考, 这上面的东西,我记得尽熟。”
他原本不怎么用功, 但自从搬了院子,崔氏抬脚就能到, 一天来千八百遍,连其他作耍的玩意儿都尽数缴了去,投壶都不准,看书怕伤眼。
杨岑从来拗不过崔氏的眼泪。外头雪一层比一层厚,他出不得门,吹不得冷风,阿窈提了个折中的主意,自己念书给杨岑听,才获了准。
杨岑记性甚好,阿窈不过念了几遍,倒像是讲故事,他听得多了,记得也多了。
齐泰大笑:“我让你看书,怎么是让你背书?不然和纸上谈兵又有什么区别?我齐泰的徒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过关?”
他转而拿出一个沙盘,道:“读书千卷,不如用兵一次。便以永平二十四年郭阳之战做例,我守你攻,咱们看看谁胜谁负。”
“师傅二十万将士,我只得六千,我如何退敌?”杨岑看看两边相差悬殊的兵力,不禁叫道。
“不用你退,你只需守上十日,等得援军解困,就算你赢。当年郭用还守了五天,弃城而逃之时也余三千人,你难道连郭用这个草包也不如吗?”
杨岑果然吃不得激将法,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志气,跃跃欲试起来:“既如此,师傅便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谁用你留情?今日别说是我们两人效仿一战,便是真的有一日,你我分属两营,战场上相见,军令如山,你也不能退后半步,不然,休说是我教出来的!
杨岑便如快要燃尽的烛光,跳跃了一下火光,便又灭了神采,他忽然意兴阑珊,颓然道:“师傅只怕还不知道罢,此生...我不过是个什么都做不得的废人罢了....连风都吹不得,还提什么出将......”
他心知,如今周围的人对他已经毫无要求,只要能活一日是一日就好了。
“我予了你这么些时日,你竟还未想通?”齐泰打断他,眉头变作一个“川”字:“你的状况,我去年便已经知晓了,只是碍于你母亲,并没人告诉你。我只当你是个有意气的人,因此才留了兵书千册,另行别路,谁知你第一个坎儿竟还迈不过?”
杨岑早知齐泰说话向来不留情面,但却头一次看到所有人都哭天抢地的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道坎儿。
还是个没有门槛高的坎儿。
好似他已经发了慈悲,才破天荒给了杨岑这么多的时候去适应。
时隔一年,杨岑又体会到了作为齐泰徒弟的水深火热和灭绝人性。
可是.......
杨岑突然笑起来,他喜欢!
“我知道你家里少有人如同老太爷一般,有过大见识,妇人心胸,随时为你好,却也容易埋没志气,若你只得三日好活,便哭哭啼啼着过了吗?若是这样的心性,这一仗,你守得连郭用都不如!置之死地,方得后生,便是你此生不能冲锋陷阵,历来制胜者,靠蛮勇杀敌者几人?靠计谋取胜者几人?你读了这么些兵书,连这个道理也还不明白么?”
齐泰一番话勾起杨岑心中万千豪气,他脸上现出久违的光彩。
齐泰点头:“我替你寻了好几月的大夫,如今总是有了些眉目。这次要再往南边走一回,大约又要两三个月,下次我来时,便容不得你这般偷懒了。这单子上的书吃准吃透,少一本,你便和我没关系了。”
“大夫?什么大夫?”杨岑忽然激动起来,看到齐泰不满的眼神,忙按捺住心情,言语里仍遮掩不住不可置信:“师傅莫要骗我,这天下还有能治得我的大夫?宫里的张太医都说......”
“我找的正是张太医的师傅,这老儿多年没有音信了,隐姓埋名四处行医,说起来,还是张太医给我的消息,先前找不到人,跟你说了怕是一场空欢喜,如今已经近半坐实了,我还要问问......”
他看着杨岑已经喜得快要发傻了,怕自己话说的太满了,便又提醒他:“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希望,我听张太医的意思,并不敢说比从前无异,但至少能保你多上十几年光景。”
杨岑仍旧遮不住喜意,他现在的感觉,也就跟身无分文的人突然挖出来一大地窖的黄金一样。
关键是,这些黄金还全是他的!
这么多的日子,乘以十二个时辰,全是他的!
齐泰摇摇头,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喜怒不形于色呢?
也罢,年轻人就要有朝气,便再放他一段时间,再好好教导吧。
他浑然忘了,杨岑先前哪里是没有朝气,差点没了气。
齐泰提醒他:“我刚才说的话.....”
“没忘没忘!”
齐泰踌躇了一下,又叮嘱:“这话对外不要说,现今有些事你还不明白,一切保密最好。”
杨岑有些不大明白,但看齐泰并没有现在告知他的打算,便点头应道:“我都省得。”
“这单子上的书......”
杨岑两手抱拳,越加精致的脸上现出勃勃生气:“是!谨遵师命!”
自齐泰走了,杨岑数着日子,给自己定了计划,几时到几时要看哪本书,一本书要看几遍。
“师傅一走,我看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原来师傅竟比娘子要有用的多。”阿窈见杨岑精神慢慢好了,自己心里那块压着的天也如同扫去了阴翳的云。
同杨岑相比,正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没什么好愁的了。
杨岑眉开眼笑,悄悄告诉阿窈:“师傅说,给我寻着了一个能治好病的大夫。”
横竖阿窈不是外人,他也不算是有违师命。
“真的?”阿窈正在吃茶,一时连手里的托盘都扔了,哐当一声,外头守着的人忙问:“是什么东西碎了?奶奶别划了手。”
“没事!”阿窈见杨岑使劲给她比划噤声的手势,忙配合低声,轻手轻脚到杨岑身边,把耳朵凑过来。
明明屋里就两个人,偏做出了像贼一样的架势。
杨岑觉得可乐,便哈哈大笑起来。
丫鬟在外间面面相觑:这声音,怎么像是大爷的呢?
阿窈恼怒地啪地拍了他一巴掌:“快说!你急死人了!”
杨岑受了娇媳妇一下,笑如暖阳:“师傅已经往南面去了,若能找到人,便让我即刻过去。”
“这、这消息...是、是真的?”阿窈绕着茶桌团团转,猛然想起该给崔氏一个信儿:“这回好了,娘也不用费尽心思跟旁人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