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熊猫不容易(102)
算算日子,他与阿窈已经有好久没见了。只因为他每次出去都要层层上报,交代清楚去向,还得带上积年的老仆,回来一一说清楚了——杨大老爷唯恐血气方刚的儿子不懂事,守不住清净日子,到外头胡作非为去了。
眼睛一多,再也不像先前那般来去自由。杨岑行动间就更加小心,唯恐一时不慎露了端倪,前功尽弃。
杨岑拿起来一个穿着六幅裙的小女郎,和阿窈床头摆着的那个书生衣着颜色都是一样的,当日他买的时候就存了私心,成双成对,想有个好意头。
陶俑小人微微睁大了眼,吃惊的模样跟阿窈像极了,杨岑戳了戳她的鼻尖——
不知道阿窈有没有想他呢?
若是南城的阿窈听得到他心里的话,定要回一句——忙死了,没空想。
阿窈本以为忙完了嫁妆也就等着出嫁了,谁知万婶听她说完,就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她,把各样事情继续分说明白了。
第87章 迎亲
什么时候请期?什么时候铺床?什么时候送嫁妆?什么时候迎亲?
临近婚期, 明明才是最忙的时候。
财不露白,要是素素今日是个官宦人家的闺女,自然要多么风光就有多么风光, 但是万大郎这小两口无依无着, 让外人瞧着家里有太多钱财,只怕会招惹些难缠的人与事。
因此到了晒嫁妆的时候,素素的箱子尽是不起眼的曲柳木,再往里头看, 也多是些寻常的器皿, 也就衣服被褥料子精致一些,首饰也只有几对金银钗环之类的。
就不知道放在屋里的箱子, 还有没有藏下来的别的体己了。
饶是如此,从普通人家算起,素素也是嫁妆颇丰的一个了。
新房里早就铺设装扮一新, 帐慢换成了朱红的纱帐, 一下子就映得整个房子里都是喜气盈盈的。床上新铺了红被褥枕头,鸳鸯游水的花样,里面洒满了桂圆红枣, 墙上门上窗子上灯笼上,都贴上了一个个喜字。
万大郎坐在喜气洋洋的新房里,脸上的笑怎么也收敛不住,好容易熬到了天亮, 请的鼓手租的轿子都尽数到了, 这才敲敲打打地成队簇拥出去。
娶亲总是热闹的,人多了也显得福气多, 万大郎备足了各色饴糖,一路走一路撒, 引得队伍后面跟着一群小孩儿去拾,捡了这个还要捡那个,捡完了都尽数挨在一起,展开手报出名字要跟人换。
江家头一天就已经张罗起来了,不大的院子里让人挤得满满当当,摆了好几桌子酒宴,门上张了红绸子,一看就知道这家人近期有喜事。
小琪和万婶把江素素围在屋子里,只有亲近的人家有女眷来了才能进屋去瞧。她这屋子里也是铺天盖地的红,万婶恨不得连地上都贴上喜字。
来看的人里面,唯独有一家待遇不一般,那就是特地请的开脸的全福人,便是隔壁苏大婶的嫂子,家里头衣食保暖,儿女双全,父母公婆康健,最难得的是一家子里都是和和气气的,从来没红过脸,正正好是个福气人,因此这附近的人家凡是成婚,多半邀了她去做全福人。
她这两日也忙得很,头一天到新房那处扫了床和帐子,今日还得过来给新娘扫轿子。
江素素不到五更就起床了,说是起床,其实躺着也不过是睁着眼睛看帐子罢了。
她重生之前,真的是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出嫁那一日。
前世长在林妈妈府里头的时候,心心念念求得也不过是能遇到个怜惜人相貌好的郎君,有个好伺候脾气正的大妇也就罢了。没成想果真就碰见了一个郎君,只不过不是才貌仙郎的郎,而是如虎似狼的狼。
直到咽气的时候,她都没工夫自怨自艾,人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想的也只有尽可能过完下一天也就罢了。至于怎么过,那是过完眼前这关才有的事了。
她所有的心气都用在了想要活下去,上天才愿意赐予她重来一次的机会。然而不但有了机遇,让她得以好生生的过日子了,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过了。
那日子开始是黑的,挣脱了这个颜色,又变作了灰的,整日茫茫然走一天算一天,直到万大郎护着她的时候,才变作了白的。
从这时起,她曾想过的郎君模样都慢慢退过去,唯独变成了一个万大郎。
万大郎是圆的,那才貌仙郎便是圆的,万大郎是方的,才貌仙郎便是方的,她只需好生照顾这个人,帮他料理家务,生儿育女。
前些日子因为隔壁的梅姐儿变得忐忑不安的心,这会儿反而有些安定了。
江素素没有父母帮着操持婚事,有些事,不得不由万婶来说与她。万婶找个借口支使了阿窈出去,自己拿出一个册子给江素素看。还没说什么话,自己脸就开始红了。
没想到江素素却见多了这样的物事,自己倒拿起来翻了,心里暗想,也春图画得倒也精致。
却不想,一抬头就看见万婶像是见鬼一样瞧着她,这才醒悟,一般的女孩儿该矜持着一些,忙把册子甩开,低头做害羞状。
万婶这才觉得有什么事情从古怪的轨道里拉回了正常,探头看看门口,才悄声道:“姑娘别害羞,这夫妻之间,自然有人伦之事,姑娘自己看看,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要说这等事,江素素懂得比万婶还要多——她当日做瘦马,别的琴棋书画只是为了增色,唯独这种事情,却是博得宠爱的根本,不然要说颜色好的女子,天下多得多了,又为何定要花上成百上千的银两,专到行院人家里来挑人。
只是往常想到此等事情,总有些屈辱,这回却多了些羞意。
原来,找对了人,是这样的感觉。
江素素正瞧着,就看见阿窈揉着眼正从外面掀帘子过来,万婶唯恐让她看见,忙一把拿了册子塞进被褥里面,刚刚藏好,阿窈恰好进来。她这会儿没绾上头发,也没点上胡茬子,也没敷上粉,一头乌发散在肩上,正是平日里少见的娇憨模样。
这会儿她正惦记着马上要上门的整容匠,刚要过来看嫁妆什么的有没有再漏掉一两样东西,就发现两人都盯着自己,一时奇怪。
“怎么了?”低头瞧瞧自己,还以为他们奇怪自己怎么没换衣裳,便道:“我再来看看素素的嫁妆箱子可曾锁牢了没有,一会儿有人来了,就没这个空了。”
她一说起来这件事,先前还有点尴尬的万婶立刻把心思移了过来,一拍大腿:“正是,要不是姑娘说了,我都忘了这么大的事了。”
这边鸡都叫了三遍,才有人开始敲门:“江官人起了没?”
阿窈便知道是之前请的整容匠到了,她这边一壁装扮好,一壁绾了头发,就上前去开门,果然看见有个妇人挽着一个包裹,笑吟吟站在门口。
阿窈忙把人请过来,伸手就塞了一个红包:“大早上的,辛苦刘娘子了。”
刘娘子一进来就得了赏钱,自然心里喜欢,嘴上也甜:“有官人这样的弟弟,姑娘也是好福气。”
刘娘子年纪虽然不大,只得三十多岁,却早就入了这个行当,做事十分利落。当下散了包裹,拿出来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摆开,嘴里还不误了说话。
“怪道万大官人必要娶了姑娘来家,瞧瞧这颜色,”她啧啧赞叹了两声,一边在盆里洗手,一边拿出来两根红线:“怕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也不过如此呢!”
江素素看着那红色双线,不由有些紧张,刘娘子做惯了这一行,便出言安慰:“姑娘别怕,我做这个也有十几年光景了,手上轻的很,一会就过去了。”
又引着她去瞧手里的红线,笑道:“这两条我特地在月老祠前面供了许多天,必定能保佑姑娘和郎君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万婶和小琪听她这么多讲究,不由一笑:怪不得这个刘娘子生意这么好,也是动了许多脑筋,凡是新婚的人家,求得不就是一个好意头吗?她这番正和了人意,还不费什么本钱,横竖供上许多天的有几千几百条红绳呢。
不过刘娘子倒有一件事没耍花头,便是她的手艺确实是很好,那两根线在她脸上弹来弹去,一收一放,也没什么疼痛,刘娘子就和着这个节奏一边绞汗毛,一边唱道:“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