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昉可不能调皮呀,快快去睡。”黄夫人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又将他放在了床上。
“雨滴雨滴,城隍土地,雨若再来,谢了土地。”
窗外蝉在鸣叫,像是在附和着黄夫人的低吟浅唱,黄嬷嬷也在旁边慈爱的看着他们母子,崔昉大大的打了个呵欠,慢慢的沉入了梦乡。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黄夫人脸上再也没了笑容,那些曾有的记忆,这么些年来,崔昉已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梦境。
崔昉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身走了出去。
黄夫人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绣着福寿连绵的帐顶,眼神空洞。
她哭得太多太多,现在明明那么想哭,眼里却再也流不出泪水。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黄夫人终是挣扎着问了出来。
黄嬷嬷心底叹息,娘子性子执拗,认准的事从来不转弯,苦了自己也苦了他人。
当年那些滔天的怨恨与迁怒,早就磨灭在了漫长的岁月中,现在大家都无法回头,错了就错了,再认错有什么用,只怕她会带着遗憾入到地下,永世不得安宁。
崔昉是崔家的郎君,可娘子才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娘子,你没错,他们也没错,只是大家缺了这母子缘分。”黄嬷嬷轻声安慰她道:“你别想了,太医说你就是思虑过重,得好好歇息才是。”
黄夫人不出声,仍旧睁眼看着帐顶。
………………………………。
萧晚之见天气热得人快冒烟,打发人送了些冰给来往亲近的人家,福王妃那里除了冰,还送了许多新鲜的瓜果与小娘子喜欢的新奇首饰。
秦嬷嬷走了一圈回来,热得脸颊都红扑扑的。
她洗漱了出来,灌了大半壶淡盐水下肚,才长长透出口气。
“今年这天气太反常,往年夏日从没有像今年这般热过。”秦嬷嬷感叹道。
萧晚之蹙眉,太阳炙烤的大地已经开裂,要是下暴雨稍长一些,就会酿成洪涝灾害。
秦嬷嬷又将那些人家的回礼说了,林老夫人最为有趣,拿她送去的冰,加上冬日窖的梅花做了几个冰雪凉碗送回来。
“福王妃最为客气,说是阿昭擦了你送去的药膏,凉凉的很是舒适,伤口也不怎么痛了,还想跟着我回来亲自谢您,我忙拦住了,哎哟你来我往的,尽流汗去了,送去的冰不是白送了么?”
萧晚之挑眉,瞪眼问道:“她说的是凉凉的?”
秦嬷嬷不解,想了想肯定的道:“她是说的凉凉的,我没有记错。”
萧晚之被气笑了。
广济大师那个小心眼,给她的药膏是发痒发热的,给别人的就是舒适凉爽的。
肃王回来时,就看到萧晚之站在架子上,垫着脚伸长手臂去取上面一本书。
他忙紧张的冲过去,一把扶住在她的腰上,拧眉道:“你爬这样高摔下去怎么办?侍候的人呢,养着他们是做什么用的?”
萧晚之抽出书,灵活的从架子上爬了下来,笑着道:“没事,我经常这样取书,是我不让她们随意进来的。”
肃王从她手里接过书翻了翻,不解的问道:“你爱看这些志异鬼怪的话本?”
“给大师送去的。”萧晚之笑得极为开心,扬了扬手里的书道:“第二册 ,前后两册都不给他。”
肃王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冷静自如的萧晚之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大师怎么惹到你了?”
萧晚之将药膏之事说了,肃王刚想笑,可想到她那时的难受,又心疼了起来。
“不过说到药膏之事,今日郑大给我递了消息过来,说是近些日子崔家大夫出入频繁了许多,李才偷偷沿着墙脚转了一圈,闻到里面的药味浓得都掩不住,传到了墙外。”
萧晚之拧眉道:“只怕是黄夫人不行了。黄夫人嫁给崔齐后,一连生了三个孩子,夫妻感情应该不错,可为什么黄夫人突然就病了,再也没有出来过?这里面只怕另有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
萧晚之:我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
广济大师:呸,你就是白吃还嫌淡。
路过的小天使们,点个收藏吧,鞠躬。
第63章 水灾
瓢泼大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 一丝都没有停的迹象。
萧晚之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青石地面上集起来的一层雨水,心里的担忧又添了一层。
“秦嬷嬷, 让福伯备车回京城。”萧晚之想了想, 果断的下了决定。
“雨这么大, 路上怕是不好走。”秦嬷嬷看了看天, 犹疑的说道。
“只怕有地方会有洪涝灾害,如今局势不明, 在这里耽误工夫。”萧晚之蹙眉说道:“你让福伯派人去其他人家打个招呼,庄子里剩下的新鲜食物都送给他们,大师那边也别忘了。让他们做好准备,地势低的存些清水粮食,还有木炭。”
本来想让韩老夫人也一起回去, 只是纪氏肚子大了,就怕路上出什么差错, 只能让她们留在别庄。
秦嬷嬷下去了,没一会月白她们也收拾好了包袱,福伯将车赶到院子门口,几人都穿着厚厚的油衣, 一起上了车。
一路有惊无险回到王府, 萧晚之立即吩咐厨房熬药汤,当差的护卫们在风里来雨里去,回来换洗后能喝上一碗防止生病。
肃王接到消息匆匆赶回来,见萧晚之正捧着碗药汤一饮而尽。
“这么大的雨, 你怎么能回来?”肃王皱眉说道:“就算路上不出什么差错, 你身子弱,可淋不得雨。”
萧晚之拿起碗对他晃了晃, 微笑着道:“我不是喝了药么?你先去洗洗,然后也喝上一碗。”
肃王身上也半湿,将她仔仔细细的瞧了,见她精神气色都好,这才下去洗漱。
等他洗漱完出来,温热的药汤已放在了案几上,肃王端起碗也学她那样一口气喝了下去。
“回京城的路上,官道有好几处垮塌,山石也滚落在了路上,庄子外的那条小溪,已经快变成了条大河,水已经淹了一部分田地。”萧晚之沉声说道:“庄子那片地势还算高,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了。”
“朝廷还没有收到报灾的奏折。”肃王忧心的道:“冬日雪灾,夏日不是旱灾就是水灾,百姓苦,朝廷也苦。”
现在还没有秋收,税粮也没能收上来,常平仓里因严相一系的倒塌,才总算有了那么几粒粮食。
萧晚之看过历年的朝报,水灾,旱灾,蝗灾,雪灾,地龙翻身,时疫等各种灾害数不胜数,要是哪一年少了那么一两样,这一年就算是风调雨顺了。
每次灾害过后,受灾严重的地方总会有小规模的流民暴动,然后又是派兵或镇压,或招安。
除了这些,最大的祸根还是人灾。
官员的贪婪与腐败是流民暴动的根源,每次灾害,朝廷都有下拨赈灾粮食,可是能到灾民手上的,能有多少?
有些贪官最后都有被处置,可是贪官哪里杀得完,再说那些贪官,背后都有大靠山,能被处理的也不过是些被放弃掉的小喽啰。
“要只是水灾还好,最怕的是北戊王廷趁机攻打北疆。”萧晚之忧心忡忡的道:“过了这么些年,北戊的元气也恢复了过来,今年又遇上了干旱,要是没有了吃的,那些狼崽子会不顾一切大举进攻大周。”
肃王神色大变,喃喃的道:“大周算是承平已久,就算是崔齐,也多年未上过战场。”
“除了北戊王廷,还有西北。”萧晚之脸色沉重道:“西北军与西越常年冲突不断,传到朝廷的都是捷报,你仔细看那些数目,杀敌数,西北军的人员数,还有庞大的军需开支,这些都经不起推敲。”
一时两人都沉默无言。
大周强敌环伺,圣上想当一代雄主,除了庞大的边军,各地的厢军,还有京畿营与禁军,可是要养活这么多人,大周的国库常年虚空,一直在苦苦支撑。
兵丁没有饭吃,可是要哗变的。
遇到天灾人祸,看似庞大繁荣的大周,会像被虫子蛀掉的房子,轰然一下倒塌。
“要是有水灾报上来,让钱几道去赈灾。”萧晚之想了想说道:“钱几道为官朴实务实,就是吃了不善言辞的亏,在做实事上面,他比徐仲甫还强些。”
“到时让钟石跟着他去。”肃王略一思量后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