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突然尖锐的呼啸声四起,疾风骤雨般的利箭射了过来。
“保护王爷!”护卫们顿时摆好阵,密密麻麻的将肃王护在了中间。
外围的护卫也拿出弓箭回击,更有一队人马弓着身子灵活四下躲闪,冲着箭弩射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肃王的心脏突然狠狠的抽了抽,他捂住胸口,僵硬的转动着头,看向站在自己背后的闻承。
“阿承。”肃王努力的扯出一丝笑,轻轻的,像以前无数次叫他那样轻轻叫了声。
闻承脸上血色全无,嘴角还像先前跟他絮絮叨叨话家常时那般翘起,鲜血却顺着翘起的嘴角流了出来。
他的身上,三只利箭几乎穿透而过,没入最深的那只箭,正中心口。
噗通一声,闻承倒了下去。
肃王双膝跪下,将头埋在他的身上,肩膀不住的颤抖,良久良久,直到混战结束,也没有人敢上前去拉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一次告别
天上有颗星星
又熄灭
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谢谢。
第54章 悲欢
京城码头。
官船缓缓靠岸, 腰间系着白孝布的护卫抬着棺椁走下船,等在码头的齐国公胡子拉渣,抚摸着棺身, 嘴唇蠕动着, 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舅舅。”肃王走上去, 恭敬的跪下来叩首大拜。
齐国公颤抖着伸出手拉起他。
“快快起来, 不怪你。你赶紧进宫去吧,还有好多事需要你去忙。”
肃王微低着头, 纵有再多的歉疚伤悲,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再次叉手深深施礼,翻身上马向宫中奔去。
此次江南道之行,梁正道在肃王的监督之下,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依据那些苦主的诉状,开堂审案, 将严家一族,还有卫家,以及依附于这几家的家族,全部在一夕之间被连根拔起, 整个江南道血雨腥风, 官场大震动。
有那想出头的,在边延年派兵围住那些大户家族抄家时,就规规矩矩的将头缩了回去。
京城里的会试也重新张了榜,西北考生在此次会试中得了便宜, 魏王也因此很满意, 再加上老三倒大霉,他唯一的遗憾就是老四此次没有因此也折进去, 不过想到与老四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闻承没了,弥补了他不少的遗憾,因而他成天都红光满面,见谁都喜笑颜开。
严相府在会试出了结果时,就被禁军围住,全部押往了刑部大牢。
起居殿内。
肃王恭敬的叉手施礼,圣上看着瘦得几乎脱形的他,喟叹一声道:“起来吧,此趟你差事办得很好。”
“江南道可安稳一些时日。”肃王顿了下,又沉声道:“除了江南道,大周其他地方何不是如此。”
“不急,总要慢慢来,那些鲜血,够镇着那些人一阵子了。”圣上温和的安慰他道:“你交了印就先回去梳洗歇息一下,也不用去你娘那里,你这个样子他看了只能替你难受。”
肃王应是,圣上又紧盯着他说道:“阿承没了大家都不好过,可你是上位者,你不能沉溺于此。”
肃王又沉声应了。
圣上目光复杂的看了看他,上次去单县回来,他如同利刃光芒毕露,此次回来他却收起了那些棱角,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如平静的湖泊,波澜不惊。
这个儿子,总算真正成长了。
肃王回到王府,萧晚之先前一步得到西海递来的消息,正站在正院门口等着他。
见到肃王时,她虽然料到他不会太好,可没想到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他看起来像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肃王一见到她,就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抱住了。
“阿萧,我丢掉了阿承。”
肃王的声音几近悲鸣,萧晚之感觉到脖子里传来的湿意,本欲推开他的手垂了下来。
秦嬷嬷见状,使了个眼色,院子里的丫环婆子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萧晚之沉默的等他哭了好一会,才温声说道:“先进去洗洗好不好?洗完了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嗯。”肃王低低的应了声,怕她见到自己的狼狈模样,飞快的进了屋。
肃王洗漱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些。
“此次多亏有你。”肃王握着茶杯,不错眼的看着她说道:“郑大找来的那些苦主,真的假的找了一大堆,梁正道不得不审,假的也审成了真的,才能将那么多人家拉下马。”
“没有那么多功夫去找他们的破绽,你们是明着去的,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萧晚之微叹道:“京城会试也是一样,哪怕是那些人真有旷世之才,也不能录用了。”
“阿萧,你在京城可好?”肃王想到在江南道的种种惊险,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萧晚之微笑道:“这次我找了姜大儒,他出了不少力。姜侧妃的外婆前些日子去了,停灵在相国寺,她派人回府跟我相求,想去寺庙里住一段时日陪她外婆,我也允了。”
“阿萧,对不住。”肃王苦涩的道:“我总有这样那样的身不由己,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惭愧。姜氏,说句实在话,我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当初我娘是看中了姜大儒,才将她迎进了王府。圣上要平衡,因为有齐国公府,我府里也不能再进大家闺秀,姜大儒家里以前虽然不像话,可是他有真才实学,在士子中也有一定的声望。”
肃王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与阿承说过多次,我们这些人,看似享受了平民百姓几辈子都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有权有势,可是真正能随心所欲的又有多少?连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都要克制,更遑论婚姻嫁娶。阿承定下纪氏时,他拉着我一起去偷偷瞧过几次,见到她还算不错,阿承才放下了颗心,那段时间,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
说起闻承,肃王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纪氏有了身子的消息传来,阿承高兴得整天合不拢嘴。他这个人喜怒都在脸上,打小就是。”肃王俯下身蒙住脸,呜咽着道:“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我想这么辛苦做什么,千辛万苦挣来那个位子,身边的人都没了,真真正正成了孤家寡人。”
萧晚之悲伤的看着他哭。
她去过几次闻家,后来派了福伯过去帮着齐国公治丧。
许夫人一接到噩耗,就倒了下来,迄今卧床不起。
韩老夫人接管了中馈,看似镇静,可她原本花白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纪氏除了哭还是哭,她娘还有娘家大嫂一直在旁陪着她,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只有什么都不懂的阿蛮,每天照常吃吃睡睡。
“外婆说,谁都不怪。”萧晚之低低的说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生死输赢自负。哪能只能杀别人,不兴别人杀回来。”
“我都知道,我也只跟你说说。”肃王抬起头,眼里是无尽的哀伤:“阿萧,你不要也离开我,要是没了你,我真不知道要这天下有何用。”
萧晚之心底酸涩,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是你的王妃么?我能去哪里?快别想了,好好睡一觉,你看你都累脱了形。明天我们先去闻家给闻承上柱香,外婆跟我说了,让我去福安寺拜托大师,给他办场法事。”
………………………。
刑部大牢里。
严相靠在大牢的墙上,出神的看着地上努力向前爬动的虫蚁。
半晌后,他轻轻的笑了笑。
不但人如此,低贱如虫蚁亦是如此。
都在努力向上爬。
他这一生,也算无悔,只是苦了严家那些妇孺幼童。
不过享得了荣华富贵,也要担得起风霜雪剑。
严相理了理衣袖,整好衣冠,慢条斯理的抽出腰带,又用力拉了拉,试了试是否结实。
然后将腰带向梁上一抛,踩着墙脚的马桶,将头伸了进去。
……………………..
福安寺。
广济大师斜睨着萧晚之,凉凉的说道:“平时不见你来,你这一来准没什么好事。”
“大师真不愧是大师,如此神通广大,掐指一算就知道我是有事求你来了。”萧晚之讨好的朝他笑了笑道:“我平时也想来的,只怕来了,你又会说,哎哟你家王府吃不起饭了吗?又来我这里骗吃骗喝。”
萧晚之捏着脖子,将他学得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