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难却(88)
秋娥扶着季柔上马车,一面闲谈道:“奴婢瞧着那品香楼的手艺有些还不如姑爷,近来姑爷倒是不怎么下厨了。”
季柔弯身进了马车,笑道:“他自己也是掐着入夜的时间赶回来的,哪里还有这空闲。”
“可奴婢瞧着这两日姑娘的胃口不佳,不如同姑爷说说,让他想两个菜色?”
“哪里是不佳,分明是他叫我忌口,我不敢多吃。”季柔在车里坐下,手掌轻轻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这肚子还未真正隆起来,可只隆起的那样一点,也叫她实实在在体会了这个孩子的存在,手一覆上去便觉得满足。
马车缓缓走起来,秋娥到了温茶给季柔,“姑娘热不热,要不要喝一杯茶?”
季柔接过杯子来抿了一口,照赵谨克吩咐的,那杯里是一片茶叶也无,真正的清水,没滋没味的,季柔正想抱怨两句,便觉着马车停了停,只一瞬,又走了起来。
“这茶……”
季柔说了两个字,那车门帘子便叫一掀,进来一高大人影。
“子方……哥哥。”季柔愣住。
这是季柔自上次以后几个月来第一回 见孟子方,不是忘了这个人,而是不知他们还会在何种场面上见面,倒是不曾想,竟是这样突然。
孟子方一身玄色锦袍,抬眼望季柔,桃花眸中是一惯流转的春色,“可是吓着了你。”
马车还在动,可季柔知道外头赶车的一定不是靖平侯府的人了,而这马车也不知会被赶向哪里。
“不过是有些惊讶罢了,子方哥哥若是要见我,着人知会一声便是。”
孟子方笑,勾起的唇角里几分嘲讽,“你深居简出,靖平侯府里又围地铜墙铁壁,想要知会你一声可是比登天还难,赵谨克岂会容消息传到你的手中?便是到了,你难道就肯出来一见?”
季柔的唇角勾了一下,却是无言。
自上回那般不堪的谣言过后,的确不管为了谁好她与孟子方不便再见。
秋娥见着,试探着开口想劝阻,“子方公子……”
“你出去。”孟子方的语调很淡,眼神都没有朝秋娥看一眼,几乎没波澜的三个字,却像是最薄的刀刃,叫人不寒而栗。
秋娥心中自然是不肯的,倘若还是从前或许她便听命了,可眼下孟子方显然是来者不善。
“你出去吧。”季柔看向秋娥,柔婉的面容上不见一丝裂痕,好似真没事人一样,婉婉地叫秋娥听命,“我与子方哥哥说说话,他不会伤害我的。”
“是……”秋娥看看孟子方,又看看季柔,硬着头皮起身退到了车外,“是。”
少了一个人,本就不大的车厢内霎时空旷了不少,孟子方就坐在季柔斜对角的位置,手肘闲闲搁在膝盖上,坐姿里几分落拓不羁,微微深邃的眸底,耳边还是方才季柔的那一句“他不会伤害我的”。
孟子方的唇角勾了勾,不知是轻蔑还是自嘲。
“之前那件事是我疏忽了,闹得满城风雨,叫你受委屈了。”
“都过去了。”季柔的指尖轻轻绞着帕子,轻笑,“你不提我都忘了。”
孟子方的眸光敏锐落在季柔绞着帕子的指尖上,笑了一声,“他该是都同你说了吧。”
倘若不是赵谨克已经和盘托出,季柔见他又何必紧张。
季柔的眸光闪了一下,然后垂眸,默默点了点头。
“他都说了什么?你都信?”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是信他的。”
孟子方一时无言,然后低头笑了笑,讥诮凉薄,“当年便是这样,我始终奇怪,你信他难道就是因为圣旨将你嫁给了他,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们赵家和季家隔着血海深仇,赵谨克同你说的那些话不会藏着私心吗?”
“你难道忘了,倘若他想瞒你什么,可是一点苗头都不会露的。你不怕吗?”
“以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打心底里愿意相信他,就像母亲说的,我嫁给了他,他便是我一生的依靠,我自然敬他信他,否则我还要相信谁呢?”
“何况他也的确值得。”
季柔也不知为何,从嫁给赵谨克起她便是打心底里愿意相信他依赖他的,兴许是她没有旁人的玲珑心思是她傻,可对着他她愿意永远傻下去。
“即便当年赵家那般对你?”孟子方反问,“你可知当年赵家人是如何欺辱你折磨你,他们便是奔着叫你生不如死来的,你花了多大的代价才引得赵谨克低头看你一眼,为了他你彻底背叛了你的父亲,可他们赵家依旧容不下你。眼下依旧如是。”
“赵谨克可与你详说过当年他们是何如想着法把你赶出家门扔在外头自生自灭的,你在庙里病的只剩下一口气赵家人都没有管过你,他们甚至最后活生生逼死了你。”
“这些,”孟子方抬眸望着季柔,似水的桃花眸中波光咄咄又锐利,“你难道都不恨吗?”
第76章
恨, 不恨?
车轮辚辚碾压过街面, 可以听到街上小贩叫卖的声音,俗世烟火,熙攘红尘触手可及。
“恨与不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与现在我的来讲,夫君他待我极好, ”季柔的唇角浅浅勾起,是真切的婉转柔情, “成亲至今, 我从未在他身上受到过委屈。”
恨吗?赵家人待她的态度至今仍旧视若仇敌,知道前世那些委屈, 还有真实历过的那场梦境, 谈不上恨, 毕竟少了亲身的经历,却是怨的, 也是怕的。
那些猜疑, 那些折磨, 还有那个被狠心杀死的孩子,叫她知道原来她该经历的日子其实是这样的, 怎能不怨怎能不怕?可上苍让赵谨克得到了那段记忆,让孟子方得到了那段记忆,偏偏却漏下了她不曾得到。
即便知道那多少年的煎熬苦痛是真实在她身上的,可听来的总比真正经历过少了那种切肤之痛, 到底浅薄了。是以她何必为了那些今生根本不会再发生的事情来为难赵谨克和她自己?毕竟她已经嫁了,连上天都已经又为她做出了选择。
她何必纠结与那些根本不会存在她如今生命里的往事来辜负赵谨克拼尽全力给她的疼爱呢?
痛苦,纠结,淡漠,怀疑,只会毁了她和赵谨克之间的感情,百害而无一利。
孟子方直直看着季柔,那眸光似刀,层层剖析,季柔也望着孟子方,眼中是一派的坦然,却少了两分往日里无害懵懂的单纯。
“呵。”孟子方笑了,转开眼,笑得灿烂,“柔儿真的长大了,也变聪明了。”
“我只是,有了想守护的东西。”
她想要赵谨克,想要他的疼爱,怜惜,还有全部的深情,她想要这些永远继续下去。
她想一直拥有下去,就要好好用心守护。
“那我呢?”孟子方转眸继续看她,犹带着笑意的桃花眸里眸底却凝冷,“他一定也与你说了我,你怎么看我?”
赵谨克待她好,是以他被选择,那他呢?他那一辈子所剩无几的温情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他在她的心里又是怎么样?
“我们一起长大,你永远是我的兄长。”
季柔答得很快很干脆,仿佛那个答案早已在心底雕饰完毕,只等呈现的这一刻便径直呈了出来,送到他孟子方的手中,冷得刺骨冰寒。
“可你知道,我从来不想只当你的兄长。”孟子方的手背闲闲支住自己的脸颊,歪着头看季柔,那拇指上戴的扳指宝石血红,映着他本就艳色的红唇,像是染血。
“我瞧着你长大,从我开了情窦知风月滋味,我便知道我想娶你,所以我心甘情愿为季申卖命,季家上下都知道我要娶你,可圣旨难违,大势所逼我阻止不了,我想认了,只将情意按下从此做那为你遮风避雨的好兄长。但你父亲却暗示我赵家不会善待你,这一场联姻的桎梏也不过到元庸倒台为止,是他又给了我希望,我发誓等那一日我一定要救你出来娶你为妻。”
“可到了那时你却不肯走。”
孟子方的指尖无疑摩挲过唇瓣,眸底几分沉沉悠远,仿佛那历历往事皆从那似水桃花眸中闪过:“赵家苛待你折磨你,你却还舍不下赵谨克,我想让你父亲做主断了你和赵家的姻缘,哪怕我暂时先不娶你,可你父亲推拒了我。那时我才明白他根本从来没想过要把你从赵家救出来。”
“斩断先帝赐婚促成的亲事,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样容易叫人扣上违逆帽子折损了手中筹码的事情你父亲怎会去做?他不过是拿你来吊着我为他卖命罢了。或许纵使没有这场赐婚,他都从没想过将你嫁给我这样身份卑微的人。”